两曜无停机,委运固其理。
修短良不齐,谁复能逃此。
俗士恋其生,涕泣对妻子。
达士轻其生,鸢蚁均一视。
二者皆弃天,有识所深鄙。
君子则不然,奉之以终始。
生有所以生,死有所以死。
吾闻诸曾子,至死而后已。
【注释】
两曜:日、月,日月。无停机:没有停止的意思。委运:顺从天命。固其理:这是自然的常理。修短:寿命的长短。齐:等同,一样。孰(shú)复:谁能。逃此:逃避这一自然之理。俗士:平庸之辈。涕泣:流泪。妻子:指妻子和儿女。鸢(yuān):老鹰,比喻地位高者。蚁:蝼蛄,比喻地位卑微的人。均一视:平等看待。二者:指达士和俗士。皆:都。弃天:抛弃天道。所深鄙:非常鄙视。君子:有修养、有道德的人。奉之:以恭敬的态度对待。终始:始终。生有所以生:活着是为了生活。死有所以死:死去是为了死亡。吾闻诸曾子:我听孔子说过这样的话。
【译文】
日月运行不停啊,这是顺应自然的常理。长寿或短命都是如此,谁又能够逃避这自然之理?庸俗之人只恋惜自己的生命,悲伤痛哭对着妻子儿女。高尚之人轻视自己生命,把飞鸟蚂蚁都看作一样。这两种人都不放弃对天的顺从,那些懂得道理的人却非常鄙视。有修养有道德的人不会这样,他们恭谨地对待生死。活着时有他生存的原因,死去时有他死亡的缘故。我听孔子说过:直到死后才能算完了。
【赏析】
《临终诗二首》共两首,是作者为送别朋友而作的一组绝句。第一首表达了对友人的同情与理解;第二首则表现了自己对生死的看法与认识。
“两曜”,即日月,这里用来比喻时间。古人认为日月运行不息,昼夜循环,是宇宙万物存在和变化的基本条件,因而把“日月”作为时间的标志。“无停机”,就是“不停留”的意思,用来形容日月运行不停,永远向前推移。“委运”,就是顺从自然的变化,任运而行。《易经·系辞上》:“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故能长久。”意思是说天地各有固定的位置,山泽各具通气的功能,雷风相互迫逐,水火互不相侵,八个卦象交错排列,形成一个完整的系统。这个系统就像鼓荡着雷声的风暴和吹拂着风雨的旋风一样,日夜不停地运行着。日月的运行就是自然界不断运动、不断变化的规律,也是万事万物生生灭灭的自然法则。“固其理”,就是顺应这种规律、遵循这种自然法则。
下面四句是作者对友人的劝慰与劝导:“修短”,就是寿命的长短,也就是人的一生。“良不齐”,是指人的寿命长短不一,有长有短,不可一概而论;同时也可以指人的遭遇和处境各不相同,有福有祸,有荣有辱,有喜有悲等等。“孰复”,就是谁能。“能逃此”,就是逃避不了这个客观规律,即人的一生无法逃脱衰老死亡的自然法则。“俗士”,即平庸之辈,一般指那些没有远见卓识的人。作者在这里批评那些平庸之辈只留恋眼前的小利小益,不懂得珍惜生命,只知道在亲人朋友面前涕泪交加地悲叹自己的不幸,却不知要珍惜生命,去追求更高的人生价值。“鸢”,即老鹰,比喻地位高的人。“蚁”,“蝼蛄”,比喻地位低下的人。“均一视”,就是平等看待,不分贵贱高下。“两者”即指达士和俗士。他们都在追求一种超脱的境界,但结果不同。达士超脱了世俗的束缚和局限,超越了生命的有限性,达到了一种自由自在的境界;而俗士却因为不能顺应自然规律而陷入了痛苦之中,失去了生命的价值意义。“有识”,就是有见识的人。“所深鄙”,就是非常鄙视。“君子”,即有修养、有道德的人。“奉之”,就是恭敬地对待,虔诚地奉行。“生有所以生”,就是活着为了生存;“死有所以死”,就是死亡是为了结束生命过程,完成生命的循环。“吾闻诸曾子”,是引用孔子的话。曾子说:“吾道穷矣!”这是说:我的主张已经穷尽了!这句话出自《论语·里仁》篇中的一段记载:“子曰:‘舜其大孝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子云:‘虞舜何为事井臼哉?’曰:‘不为苟得也。’‘舜往于田,吾妻也问焉:‘子何作甚?’曰:‘吾治田也。’‘何谓邪?’曰:‘吾求三年之蓄而不足,不如待凶年而取畜也。”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吾道穷矣”。
以上四句是作者劝慰朋友要珍惜生命,活出意义的一种表达方式。最后两句是对生死的理解和认知:“吾闻诸曾子,至死而后已。”这是引用孔子的话来表达对生死的看法。孔子说:“我听到这样的话:‘舜是大孝啊!他的功德被尊为圣人,尊贵的地位成为天下的君主,拥有整个天下;他的宗庙得到祭祀,他的子孙得以保持祭祀。’”这是孔子评价舜的伟大之处,也是孔子自己对于生死的看法。“至死而后已”,就是到死为止才罢休。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只有到了生命的尽头,才能真正地明白什么是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