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水店头春尽日,送君上马谪通川。
夷陵峡口明月夜,此处逢君是偶然。
一别五年方见面,相携三宿未回船。
坐从日暮唯长叹,语到天明竟未眠。
齿发蹉跎将五十,关河迢递过三千。
生涯共寄沧江上,乡国俱抛白日边。
往事渺茫都似梦,旧游流落半归泉。
醉悲洒泪春杯里,吟苦支颐晓烛前。
莫问龙钟恶官职,且听清脆好文篇。
别来只是成诗癖,老去何曾更酒颠。
各限王程须去住,重开离宴贵留连。
黄牛渡北移征棹,白狗崖东卷别筵。
神女台云闲缭绕,使君滩水急潺湲。
风凄暝色愁杨柳,月吊宵声哭杜鹃。
万丈赤幢潭底日,一条白练峡中天。
君还秦地辞炎徼,我向忠州入瘴烟。
未死会应相见在,又知何地复何年。
十年三月三十日别微之于沣上
十四年三月十一日夜遇微之于峡中停舟夷陵三宿而别言不尽者以诗终之因赋七言十七韵以赠且欲记
沣水店头春尽日,送君上马谪通川。
夷陵峡口明月夜,此处逢君是偶然。
一别五年方见面,相携三宿未回船。
坐从日暮唯长叹,语到天明竟未眠。
齿发蹉跎将五十,关河迢递过三千。
生涯共寄沧江上,乡国俱抛白日边。
往事渺茫都似梦,旧游流落半归泉。
醉悲洒泪春杯里,吟苦支颐晓烛前。
莫问龙钟恶官职,且听清脆好文篇。
别来只是成诗癖,老去何曾更酒颠。
各限王程须去住,重开离宴贵留连。
黄牛渡北移征棹,白狗崖东卷别筵。
神女台云闲缭绕,使君滩水急潺湲。
风凄暝色愁杨柳,月吊宵声哭杜鹃。
万丈赤幢潭底日,一条白练峡中天。
君还秦地辞炎徼,我向忠州入瘴烟。
未死会应相见在,又知何地复何年。
注释:
- 沣水店头: 沣水河边的小店铺。
- 春尽日: 春天结束的日子。
- 上马: 骑马出发。谪通川: 贬谪到通川这个地方(指地方官)。
- 夷陵峡口: 夷陵山附近的峡谷入口处。明月夜: 明亮的月光之夜。
- 偶然: 不是计划之中的意外相遇。
- 一别五: 分别已经五年,这是第一次重逢。方见面: 才有机会见面。
- 三宿: 连续三个晚上。未回船: 没有回去。
- 坐从: 坐着度过。日暮: 太阳落山的时候。长叹: 叹息不已。
- 齿发: 年纪和头发。蹉跎: 消磨、虚度。五十:五十岁。
- 关河: 泛指家乡和远方。迢递: 遥远。过了: 超过。
- 生涯: 生活或职业。沧江: 沧浪之水,这里指长江。
- 乡国: 家乡和国家。俱抛: 全部抛弃。白日边: 太阳落下的地方。
- 往事: 过去的事件和经历。渺茫: 模糊不清。梦: 如梦似幻。
- 旧游: 以前去过的地方或经历。流落: 漂泊无定。半归泉: 部分回归于自然。
- 醉悲: 醉酒后悲伤。洒泪: 流泪。春杯: 春日饮酒的器皿。
- 吟苦: 吟诵时感到痛苦。支颐: 用手托着腮帮。晓烛前: 在晨光熹微下读书写作。
- 莫问: 不要追问。龙钟: 指衰老、行动不便。恶官职: 糟糕的职位。
- 清脆: 声音清亮动听。文篇: 诗文文章。
- 各限: 各自限定。王程: 帝王的行程和职责。须去住: 必须去和停留。
- 重开: 重新开启离别后的团聚宴席。离宴: 离别时宴会。贵留连: 希望继续留下来。
- 黄牛渡北: 黄牛渡北边。移征棹: 迁移战船。
- 白狗崖东: 白狗崖东边。卷别筵: 收起宴席。
- 神女台: 神女峰周围的平台。云闲缭绕:云雾缭绕。
- 使君滩: 使君滩的水流湍急。急潺湲: 急流不息的声音。
- 风凄: 寒风凄凉。暝色: 天色昏暗。愁杨柳: 忧愁的杨柳树。
- 月吊: 月亮照耀下的哀伤。哭杜鹃: 啼哭的杜鹃鸟。
- 赤幢: 红色的旌旗或旗帜。潭底日: 潭底映出的太阳光芒。
- 白练: 白色带状物或丝线。峡中天: 峡谷中的天空。
- 君还: 你的归来。秦地: 秦国的地域,这里指故乡。辞炎徼: 离开炎热地带。
- 我向: 我向你。忠州: 忠州地区,这里指一个偏远的地方。入瘴烟: 身处瘴气之中。
- 未死: 尚未死去。会应: 应该能够再次相逢。相见在: 未来相见的可能性。
- 又知: 又知道什么时间。何地复何年: 什么地方再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译文:
十年前的一个春天,沣河边上的一家小店为我送行,我踏上了贬谪到通川的道路,那是一次意外的遇见,我们在那里分别,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这一次才有机会重逢,我们在那三座夜晚的船上度过了三天三夜,却没有回到各自的家中。
看着日落西山,我感到无比的叹息和痛苦,一直到天亮都没有睡着。岁月催人,我已经五十岁了,家乡与远方相隔万里,我在这遥远的路途中漂泊不定。我们的生涯都在这沧江之上寄托,而我的国家却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明亮。往事就像一场梦,旧游之地也只剩下半片湖水。我饮酒时泪如雨下,我吟诵诗歌直到天明,心中充满了悲伤。不要问我为何要忍受这样的官职和命运,我只愿聆听那些清脆悦耳的好诗篇。自从离别以来,我只是成了一个爱写诗的人,而我已不再是那个喜欢喝酒的人了。我们都必须在各自的岗位上奔波劳碌,为了重新开启离别后的团聚宴席,我们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时光。黄牛渡北边的船只向北驶去,白狗崖的西边宴席被收起了。神女台的云雾悠闲地环绕着,使君滩的水急速流淌。风吹得天色昏暗,月亮照着远处的柳树哭泣,杜鹃鸟在哀鸣歌唱。万丈赤幢之下映出的太阳光芒,在峡谷中的天空中闪烁;你从秦国的疆域回来,告别了炎热的地方,而我却在忠州的瘴气中四处飘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面,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