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斋坐岁晏,西园草木腓。
倚石抚孤松,苍干何崔巍。
闲披薜妇传,殉夫竟同归。
激我侠烈肠,悲歌欲沾衣。
松风鸣谡谡,倒卷严霜飞。
愁云自西来,白日惨无晖。
人生孰不死,此节古今稀。
何地堪为葬,当在华山畿。
何物堪为奠,当采首阳薇。
魂缠青陵蝶,伴逐湘江妃。
昔年两掬泪,应变为珠玑。
双龙终会合,地下启重帏。
一坯掩香骨,千载留音徽。
寄语须眉子,胡多习脂韦。
【注释】
衙斋:官舍。岁晏:岁末。西园:即“华阴”的别称。草木腓:草木凋敝。苍干:松树的主干。薛妇传:指《晋书·列女传》中的《韩城薛妇传》。激我侠烈肠:激发起我心中对豪杰的敬佩之情。倒卷:逆风吹来,使寒霜飞转。白日惨无晖:白日也昏暗无光。人孰不死:人终究要死去。何地堪为葬:哪个地方能够作为安葬之地呢?当在华山畿:应当安葬于华山之南。首阳薇:首阳山的薇草,可以采作祭品。青陵蝶:指《庄子·逍遥游》中庄周梦为蝴蝶的故事。湘江妃:指湘江上的水神娥皇与女英。两掬泪:指眼泪像两捧一样多。珠玑:珍珠宝玉之类的珠宝。双龙:指夫妻二人。重帏:重重帷幕。一坯掩香骨:一具尸体掩埋着芬芳的肉体。留音徽:留下美好的名声。须眉子:指男子汉。胡多习脂韦:怎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脂粉呢?
【赏析】
这是一首悼念节妇的七古。《韩城薛节妇传》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所撰,记叙了贞元年间韩城县令薛存诚的妻子薛氏,为捍卫家庭和丈夫,毅然赴水自尽的感人事迹,表现了她“以身殉夫,义同殉国”的精神。这首诗便是诗人读了《韩城薛节妇传》有感而发之作。
开头两句写自己年老退居衙斋,已是岁暮天寒之时,而华阴西园里草木却依然葱茏茂盛。这两句表面上似乎是在写景物,实际上却是在抒发自己的感慨。“岁晏”,是说岁月将尽,时光流逝,人生易老。这里既点明时间,又表明自己的身世、地位和处境,为全诗定下了感情基调。接着,诗人笔锋一转,转而写自己在西园里所见所感。他站在一块巨石上,手抚着那一棵孤零零的大松树,不禁感到大松树主干挺拔高耸,显得非常雄伟壮丽。这里,诗人用“苍干”、“崔巍”这两个词语来形容松树的主干,既写出了松树的高峻,也暗喻出自己虽年老体衰,但仍然志气豪迈。然后,诗人又从眼前的松树联想到《韩城薛节妇传》,感叹节妇殉夫而死的崇高美德,并由此进一步联想到自己内心的激荡之情,悲歌欲沾衣。这里的“激我”二字是诗人的心中之言,也是他对节妇的由衷赞叹。
中间四句写自己读完《韩城薛节妇传》,感触极深,不禁为之动容,想到节妇的死,就象严霜被风卷起一样,令人愁云满面,白天下不去,真是可悲呀!这里,诗人运用比喻,形象地写出了节妇死得凄惨,也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哀悼之情。紧接着,诗人又写道:“人生孰不死,此节古今稀。”这两句是对节妇的赞美,也是对自己人生经验的总结。诗人认为,人总是要死的,但是节妇这样死是很少见的,她的节操比历史上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更为高贵。最后,诗人用设问的方式写节妇死后,应该在什么地方埋葬才好呢?当然是应该在华山的南面吧!至于用什么来陪葬呢?那就只有采摘首阳山上的薇草了。这里,诗人通过想象,把节妇生前的坚贞不屈与死后的高尚品格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过了几行,诗人又写到了节妇生前的一些往事。诗人说:“魂缠青陵蝶,伴逐湘江妃。”意思是说,节妇死后,她的魂魄缠绕着青陵里的蝴蝶,陪伴湘江的水神妃子一起飘荡。这句诗既写到了节妇死后的情况,也暗示了她的精神永垂不朽。
诗人用设问的方式结束全诗:“昔年两掬泪,应变为珠玑。”意思是说,当年节妇为了保全丈夫的声誉,流下了多少眼泪啊!现在她死了,她的眼泪就变成了珍贵的珍珠和美玉。最后两句写自己对节妇的怀念之情。诗人说:“双龙终会合,地下启重帏。”意思是说,夫妻俩终于会重新团聚在一起的,地下的帷帐将被打开。这里的“重帏”指的是坟墓。这两句既是对节妇一生遭遇的概括总结,又是对节妇的安慰和祝福。
这首诗是诗人读了《韩城薛节妇传》之后有感而发的作品。诗中既有对节妇的赞美和同情,又有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和愤慨,同时也流露出自己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全诗语言朴实自然,意境深远含蓄,是一篇难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