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之西，有村其塔木。
历历双白榆，扶疏绕老屋。
遐思龆龀年，我父教我读。
每书必亲钞，篇篇当削竹。
每句必口授，记诵耳须熟。
朝曦连夕镫，慈训为家塾。
我母尤钟爱，时恐遭笞扑。
朝送屋角东，手为栉与沐。
暮迎屋角西，食以果与肉。
其时榆正新，风动钱蔌蔌。
我亦随风来，满院争相逐。
有时披绿阴，嬉戏当彩服。
二老开口笑，谓我如黄犊。
忽忽四十年，此景宛在目。
一身倏东西，万事同转烛。
自与此庐别，迍邅泪盈掬。
我父先见背，家室几颠覆。
中经庚子乱，负母窜山谷。
白头感冰霜，越岁弃我速。
十年走龙沙，忽变橘中局。
世外惊沧桑，宵中泣莪蓼。
游子悲故乡，归来话樵牧。
乌刺好江山，考槃水一曲。
爰居避鼓钟，时向东门伏。
鱼思故池泳，乌恋旧巢宿。
况此鲜民身，往训思顾复。
【注释】
榆：榆树 塔木村：在松花江南岸。
白榆：榆树的白色枝条。
扶疏：枝叶茂盛的样子。
髫龀年：儿童时期。髫，儿童束发下垂的发型；龀，换牙。
我父教我读：我的父亲教过我读书。
钞：抄写。
口授：亲口传授。
朝曦连夕镫：早晨的阳光连着黄昏的灯光。曦，日光；镫，灯。
慈训：慈爱的教导。
我母尤钟爱：我的母亲尤其疼爱我。
时恐遭笞扑：时常担心受到鞭打。
屋角东：屋子的东角。
手为栉与沐：亲手为我梳头、洗脸。栉，梳理头；沐，洗头。
食以果与肉：吃的是水果和肉。
钱蔌蔌：随风飘荡，像钱一样响。
绿阴：绿色的树荫。
披：拨开。
二老开口笑：两位老人笑着开口对我说话。
谓我如黄犊：说我像小黄牛一样温顺。
四十年：四十年了。
此景宛在目：这景色还历历在目。
一身倏东西：一会儿就东奔西走。
万事同转烛：一切都在迅速变化当中。
自与此庐别：自从离开这个村庄后。此庐，即此村；别，离别。
迍邅泪盈掬：流着泪回到家中。
家室几颠覆：家业几乎被破坏殆尽。
庚子乱：庚子年的战争动乱。
越岁弃我速：过了一年就把我抛弃了。
十年走龙沙：走了十年的路到了龙沙。
忽变橘中局：突然间变成了橘子中的桔梗（比喻处境困难）。
世外惊沧桑：世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宵中泣莪蓼：夜里哭泣着莪蓼。
游子悲故乡：在外的游子思念故乡。
归话樵牧：回到家乡后诉说自己的经历。樵，打柴；牧，放牧。
乌刺好江山：乌拉山真是好风景啊！乌拉，地名；刺，形容词后缀用在名词或动词之后，表示肯定的意思；江山，指山河湖海。
考槃水一曲：考查盘陀河一段水路。考槃，古琴曲名；槃，盘陀河名。
爰居避鼓钟：于是选择这个地方居住，避开战乱和音乐。
鱼思故池泳：鱼儿思念池塘里的游泳乐趣。
乌恋旧巢宿：乌鸦留恋过去的窝巢栖息。
况此鲜民身：更何况我这个普通人的身体。
往训思顾复：回忆父亲教导我的教诲，想到他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