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这首诗是《红楼梦》中的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译文:
宝玉听后,急忙阻止歌姬不要再唱下去,自己觉得朦胧恍惚,请求醉意沉沉地躺下。警幻就命令撤掉残席,把宝玉送进一个香闺绣阁之中。这个房间里铺陈得非常华美,这是宝玉以前从未见过的。更可怕的是,早有一女子在里面,她的鲜艳妩媚似乎像宝钗,风流袅娜又像黛玉。他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忽然警幻说:“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都被淫污纨绔和那些流荡女人玷辱。更可恨的是,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都以‘好色不淫’为装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这些都是掩饰错误、掩盖丑恶的话。好色就是淫,知情更淫。所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都是由于既被对方容貌所悦,又留恋对方情感所导致的。我所爱的就是你,你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注释:
- 宝玉:指的是贾宝玉,是《红楼梦》中的主人公之一。
- 尘世:指人世间的世界。
- 富贵之家:形容家境富裕、地位崇高的家庭。
- 绿窗风月:原指女子在窗户前观赏的风景,后来泛指男女之间幽会的浪漫情景。
- 风流袅娜:形容女子举止优雅,风情万种。
- 情而不淫:指有情感但不放纵自己的情感。
- 巫山之会:指神话传说中神女与楚王在巫山的约会。
- 云雨之欢:指男女之间的性行为。
- 意淫:指心中想象或幻想的性欲活动,与实际的性接触无关。
- 孔孟:孔子和孟子,是儒家学说的创始人。
- 经济之道:指治理国家、管理经济的学问。
- 令祖宁荣二公:指的是贾敬和贾赦,贾家的两个长辈。
- 剖腹深嘱:表示非常严肃认真地告诫。
- 委身于经济之道:指致力于治理国家、管理经济的学问。
- 仙醪:指用仙草等制成的酒。
- 妙曲:指美妙动听的音乐。
- 兼美字可卿者:指宝玉的表妹兼妹妹名可卿的女子。
赏析:
这首诗描绘了宝玉在梦中听到警幻仙姑的教诲和警示,以及他对爱情的理解。警幻仙姑告诉宝玉,世俗中的许多富家子弟,他们的生活充斥着风月之事,而真正的爱情却被一些轻薄之徒所玷污。警幻仙姑强调了“意淫”的重要性,即心中有爱却不付诸行动。她还警告宝玉不要沉溺于肉欲之中,而应该追求道德和智慧上的修养。最后,警幻仙姑将宝玉引向了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充满了梦幻和美好的景象,预示着宝玉将会在这里找到他的真爱。整首诗表达了警幻仙姑对宝玉的期待和教导,同时也揭示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