泻此长江流，终难罄吾泪。
区区纸上言，曾何尽汝意？
屏在汝所依，衾在汝所睡。
胡为我独凭，胡为我独寐？
瘦苔缘砌赪，断篁不能翠。
一燕晨相依，孤灯夕相对。
如知鳏也艰，轻别往徒悔。
以诗告汝魂，当知我心愦。
上戴为苍穹，下履为大块。
自斯六合中，形影两茫昧。
【译文】
妻子的病从春天开始就越来越重，直到六月四日终于没有再活过来。我感触到这一切的原因，便写下了这些哀伤的诗句，一共二十三章。把它们烧在棺材之前代替哀悼之辞。
我倾泻这长江的水，最终也难以流尽我的眼泪。
我那区区的文字，又怎能表达出你全部的意愿？
你在屏风上、枕边的东西，都还在我手里。
可我为何要独自倚靠、独自入睡？
瘦绿的苔藓沿着台阶生长，翠绿的竹竿已经折断。
一燕清晨相依相偎，孤单的灯光晚上相对照。
如果你知道鳏居的艰辛，就不会轻易地离开，徒然让我后悔。
用诗来告诉你的魂魄，你应该知道我心里非常痛苦。
头上顶着苍穹，脚踏着大地。
在天地之间，我们的身影显得模糊不清。
【注释】
（1）妇病自春晚始剧至六月四日竟不复生：妻子生病是从春天开始病情加重，到了6月4日终于没有再活过来。
（2）感：感触、感受。
（3）缘：沿，顺着。
（4）哀响：悲伤的声音，这里指悲痛的哭泣声。得：取得，得到。
（5）二十三章：《古诗十九首》共有三十二章，这里取第二十三章。
（6）焚之榇前以代诔哭：“焚”是焚烧，“榇”即灵柩、棺材。“酹”（lěi）是祭奠，“诔”（lǐ）是悼念。“以代诔哭”即用诗歌代替吊唁之辞。
（7）其二十三：指第23章的内容。
（8）泻此长江流：倾泻我这满腔的悲伤。
（9）终难罄吾泪：终究难以流干我的泪水。
（10）区区：形容文字微小、有限。
（11）纸上言：写在纸上的话。
（12）曾：难道。何：怎么。
（13）屏：屏风。
（14）衾：被。
（15）独凭：独自倚靠。
（16）胡为：为什么。
（17）瘦苔缘砌赪（chén）：瘦弱的青苔沿着台阶蔓延。红，指台阶上的青石板。赪，红色。
（18）断篁：断折的竹子。
（19）一燕晨相依：一只燕子在早晨相互依靠着飞行。
（20）孤灯夕相对：孤独的灯笼晚上相互对着。
（21）如知：如果知道。
（22）艰：艰难，困苦。
（23）轻别：轻易地分别。
（24）往：过去。
（25）心愦（kuì）：心里烦乱、不宁。
（26）上戴为穹（qióng）宇，下履为大块：头顶着宇宙，脚踩着大地。“穹宇”，指天和地。“大块”，指大地。
（27）自斯六合中，形影两茫昧：在这天地之间，我们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六合”，指天地四方及上下。“茫昧”，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