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亲戚，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耎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诗句及翻译：
-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亲戚，顾妻子” - 人生在世，没有人不喜欢生存而厌恶死亡；思念自己的亲人和妻儿。
- 注释：这里的“贪生恶死”指的是人们普遍对生命的珍视，不愿轻易放弃生命，而“念亲戚，顾妻子”则表达了人们对家人的深厚感情。
- “今仆不幸，蚤失二亲” - 自己不幸，早年失去了双亲。
- 注释：这里描述了诗人自身因命运多舛而过早失去父母的经历。
- “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 - 没有兄弟的亲情支持，独自面对世界。
- 注释：反映了诗人在失去父母后，缺少了家庭成员的陪伴和支持，感到孤立无援。
- “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 - 请考虑我的妻子和孩子会怎样看我？
- 注释：“少卿”在这里指代朋友或友人，诗人在自问是否能得到他人的理解和同情。
- “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 - 勇敢者不一定非要以死抗争，而那些胆小的人追求正义也是值得敬佩的，哪里不是努力的方向！
- 注释：这里诗人表达了一种人生观，即勇气和正直并不总是需要通过极端的方式表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去追求正义和理想。
- “仆虽怯懦耎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 - 我虽然胆小懦弱，只想苟活下来，但也明白自己应该坚持的原则和选择。
- 注释：诗人虽然害怕和软弱，但同时也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和原则，不愿意随波逐流，选择逃避。
- “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 - 怎么会让自己陷入沉沦、被囚禁等屈辱的境地呢？
- 注释：诗人用反问的方式表达了他不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屈辱和苦难，即使面临困境也要坚守自己的尊严和信念。
- “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 - 即使是奴隶或婢女，也能为了活下去而结束自己的生命；何况是我这样的不得已之人呢？
- 注释：诗人通过对比强调了自己的处境更加困难，但他还是选择了坚持下去，不愿意放弃生命的意义。
- “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 因此我忍受屈辱苟延残喘地活着，即使身处粪土之中也不后悔。我的遗憾是没能留下自己的作品来传世。
- 注释：这里诗人表达了他虽然忍受困苦，但依然希望能够留下自己的作品给后世，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
赏析：
这首诗是司马迁对自己一生经历的总结和反思。他在《报任少卿书》中坦诚地回顾了自己的家族悲剧、个人遭遇以及对于生死、道德和文学的看法。司马迁通过这段文字，不仅表达了对自己不幸命运的哀叹，更重要的是展现了他坚强不屈的精神和对文学创作的执着追求。他的文字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对困难的顽强抵抗以及对未来的坚定信念，这些都是我们今天仍然可以从中汲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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