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文帝且崩,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及七国反书闻,上乃拜中尉周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复召窦婴,拜为大将军,使屯荥阳监齐、赵兵。

初,晁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讙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后十馀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

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善,错所居坐,盎辄避;盎所居坐,错亦避;两人未尝同堂语。及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为庶人。吴、楚反,错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谋。”错犹与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愿至前,口对状。婴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上问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豪杰;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杰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杰,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吴所诱皆亡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错曰:“盎策之善。”上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厢,甚恨。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适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密装治行。后十馀日,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欧劾奏错:“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制曰:“可。”错殊不知。壬子,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上乃使袁盎与吴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吴。

资治通鉴·卷十六 · 汉纪八

初,文帝临终之际告诫太子:“如有紧急情况,周亚夫堪任将兵。”及至七国反书传来,景帝便任命中尉周亚夫为太尉,统率三十六将军前往击吴、楚,同时派遣曲周侯郦寄攻打赵,将军栾布攻击齐;又召回窦婴,拜为大将军,使屯荥阳监督齐、赵两处的军队。

初,晁错所更令三十章后,诸侯哗乱不堪。晁错之父闻之,从颍川来京,对晁错曰:“皇上初即位,公掌政务,侵削诸侯,疏离骨肉,众口多怨,公何以行此?”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而死,言:“吾不忍见祸逮身!”后十馀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而起。

景帝与晁错讨论出军之事,错欲令景帝亲自领兵而自己留守;又言:“徐、僮之旁吴未下之地,可予吴。”晁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合,晁错所居坐席,袁盎辄回避;袁盎所居,晁错亦避。两人不曾同堂语过。及至晁错担任御史大夫,使吏员按查袁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为庶人。吴、楚反后,晁错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其蔽匿,言不实;今果然反叛,欲请治其罪,宜知其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谋。”错犹犹豫不定。人报袁盎,盎恐,夜见窦婴,为其说明吴所以反叛的理由,愿至前,口对状。窦婴入言之于景帝,景帝乃召袁盎。袁盎入见,景帝正与晁错调兵食。景帝问袁盎:“现在吴、楚反叛,您以为如何?”袁盎答:“不足忧也!”景帝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招天下豪杰;白头起事者,此计不全面,岂可轻举?何以言其无能为乎?”袁盎对曰:“吴铜盐之利则确有其事,安得豪杰而诱之?诚使吴得豪杰,亦必辅而为义,不反矣。吴所诱皆亡赖子弟、亡命之徒、铸伪钱奸人,故相诱导以作乱也。晁错策略当善。”景帝曰:“计安出?”袁盎对曰:“愿屏左右。”景帝屏人,独晁错在东厢。袁盎曰:“臣所言,人臣不知。”遂屏退晁错。晁错趋避至东厢甚恨。上终问袁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分封诸子各有地盘,今贼臣晁错擅适诸侯,削夺之地,故起事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兵。方今之计唯有斩错,派使者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方可免血刃而全罢兵。”于是景帝沉吟良久曰:“顾念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袁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虑之!”景帝乃拜袁盎为太常密装治行。后十余日,皇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欧劾奏晁错:“不称信主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晁错当腰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制曰:“可。”晁错不知也。壬子,皇上使中尉召晁错,绐载行市,晁错衣朝衣冠斩东市。
景帝乃使袁盎与吴王弟子宗正德侯通吴。

译文:

汉景帝在临终前告诫太子:“如有紧急情况,周亚夫可担任将帅。”等到七国叛逆的书信传来,景帝便任命中尉周亚夫为太尉,指挥三十六将军前往攻打吴、楚叛军。同时,他指派曲周侯郦寄进攻赵地,将军栾布攻打齐国。另外,他还召回了窦婴,任命他为大将军,让他驻扎在荥阳监督齐、赵两处军队。

起初,晁错所颁布的法令三十条引起了诸侯的不满和骚动。晁错的父亲闻讯从颍川赶来质问晁错:“皇上初即位,您掌政权务,侵削诸侯权益,疏远骨肉关系,众人怨声四起,您为何要这样做?”晁错回答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这样,天子不会尊荣,宗庙也不会安宁。”父亲说:“刘氏安定了而晁氏却危险了,我离开你返回去。”遂饮药而死,言:“我不忍心看到祸端临身!”过了十天余日,七国叛军一齐叛乱,以诛杀晁错为名而起兵。

景帝与晁错讨论出兵之事时,晁错希望景帝亲率大军而自己留守京师;又说:“徐、僮一带未被吴占领的地方可给予吴。”晁错与吴相袁盎向来不相和,晁错所居坐席,袁盎便避开;袁盎所居坐席,晁错也避开。两人未曾同堂交谈过。及至晁错担任御史大夫,使吏员按察袁盎受吴王财物,将其定罪;诏令宽恕袁盎为平民百姓。吴、楚造反之后,晁错告诉丞、史说:“袁盎多接受吴王金钱,专门为其隐瞒实情,现果如所言反叛,欲请治其罪,宜知其阴谋。”丞史说:“事情未发生之前,治其罪无济于事;如今军队向西行进,即使治其罪又能有何好处?况且袁盎不应有此谋图。”晁错犹犹豫豫未能决断。有人报告袁盎,袁盎害怕起来,夜见窦婴,向他说明吴反叛的原因,并表示愿意前去面对状告。窦婴将此事告诉了景帝。景帝于是召见袁盎。袁盎入见后,景帝正与晁错商讨用兵之事。景帝问袁盎:“现在吴、楚反叛,您认为怎样呢?”袁盎答道:“不值得忧虑!”景帝说:“吴王已山铸钱,煮海为盐,诱招天下豪杰;白头起事者是他们的计划不周全,怎能轻率行动?您为什么说是他们无能为呢?”袁盎对曰:“吴的铜盐之利确实存在事实;哪能得豪杰而引诱他们?诚使吴得豪杰,也将辅佐而为义,不会反叛。吴所诱之人都是亡赖子弟、亡命之徒、铸假钱的奸人,故相诱导而作乱也。晁错的策略应当妥善。”景帝说:“计策安出?”袁盎回答说:“愿屏退左右。”景帝屏退左右人后,独晁错在东厢。袁盎说:“臣所言人臣不知。”遂屏退晁错。晁错趋避至东厢甚感怨恨。最后景帝终于询问袁盎,袁盎说:“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分封诸子各有地盘,今贼臣晁错擅适诸侯,削夺之地,故起事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兵。方今之计唯有斩错,派使者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才可以免流血而全罢兵。”于是景帝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考虑如何?”袁盎说:“愚计出此,唯上孰虑之!”景帝于是拜袁盎为太常秘密安排军事事宜。后十几天,皇上下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欧弹劾晁错:“不称信主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晁错当腰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命令曰:“可。”晁错不知也。壬子,皇上使中尉召晁错,骗载着行市刑场斩首。晁错身穿朝冠服斩东市。

景帝于是让袁盎与梁王的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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