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老翁乐且贫,眼如紫电炯有神。
麻衣纸扇趿两屐,头戴一幅东坡巾。
清晨扣户走过我,谓我旧是诸侯宾。
入门长揖肆雄辩,动引四代卑先秦。
初疑傲睨意肮脏,稍久渐觉情真淳。
从兹兴至每一到,不问风雨并昏晨。
矫如野鹿不受絷,去不可挽送乃嗔。
我来杜曲少朋旧,一境二姓唯朱陈。
租征税迫夜继日,未暇与我谈逡巡。
荒村不意得此老,洗我三斗胸中尘。
我时信口答所问,怪我出语多惊人。
翁年耳顺学不倦,片言有益书诸绅。
我惭习懒竟成癖,日影照腹脚未伸。
起来巾栉不自理,一饭且饱南湖莼。
诸生幼弱学久废,数字费我言谆谆。
翁来相对辄太息,谓可馆阁胡沉沦。
人生富贵等泡幻,达何可喜穷何颦。
纷纷道路饿死骨,半是台省公侯身。
庞公未为无所遗,夫妇白首襄阳民。

【注释】

①许白云:即许由,战国时隐士,相传尧欲传天下于舜,他逃至箕山而耕。

②紫电:传说中闪电的样子。有神:精神旺盛。

③麻衣:用麻布做的衣。纸扇,以纸为面的一种扇子。趿(tā踏):拖着。屐(jī机):一种木底的鞋。

④东坡巾:一种用布做的头巾。

⑤诸侯宾:指诸侯国的人。这里指许由。

⑥雄辩:指口才出众,能言善辩。

⑦四代:指夏商周三代。卑先秦:轻视先秦。

⑧傲睨:傲慢地斜视。意肮脏:神情不端庄,态度不正派。

⑨矫如:像。野鹿:比喻志趣超俗。不受絷(zhì zhù 绊):不被拘束。

⑩杜曲:地名,在今陕西省长安县东南。朱陈:地名,在今陕西省长安县西。

⑩租税:赋税。夜继日:昼夜不停地征收。

@逡巡:迟疑、徘徊。

⑩荒村:荒凉的村庄。得:得到。

⑩洗三斗胸中尘:清除心中积尘。

13信口答所问:随口回答别人的问题。出语多惊人:说的话令人震惊。

14耳顺:年过六十岁。学不倦:学习不感到疲倦。片言:一句话。益:有益。书诸绅:写在衣带或腰带上。诸绅:众人。

⑩惭习懒:自愧懒惰。竟成癖:终于养成了癖性。日影照腹脚未伸:形容自己懒散,一天到晚都躺着。

⑩起来巾栉(jī zhì)不自理:起床后不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一饭且饱南湖莼:吃了一顿便饱,因为莼菜在南湖一带最鲜美。南湖莼:指莼菜,一种水生植物。南湖:地名,今属浙江省。

⑩胡沉沦:胡涂,糊涂。

⑩路有饿殍(piǎo饿死的人)。半是台省公侯身:路上饿死的人,一半是朝廷的大臣和贵族。

17庞公:指东汉隐士庞德公,字公伯,隐居在襄阳城北岘山之上。未为无所遗,夫妇白首:没有受到什么遗弃,直到老来仍与妻子一起过着清贫的生活。

【赏析】

本诗是作者在唐代大历年间赠给许由的一首七古。许由,字鸿毛,战国时隐士,相传尧欲传天下于舜,他逃至箕山而耕,终身不仕,以耕作为乐,后人因以“许由”为辞官归隐之典。

这首诗从开头到结尾,都是对许由的赞美。全诗共八句,可分为三层。

第一层为前四句,诗人首先描绘了许由的形象,接着赞颂他的精神境界。“眼如紫电炯有神”,眼睛像电光一样明亮,炯炯有神;“头戴一幅东坡巾”,头戴的却是幅布做的头巾;“麻衣纸扇趿两屐”,穿的却是麻布衣服,打着的却是纸糊的凉席;“头戴一幅东坡巾,麻衣纸扇趿两屐”。这四句描写了一个衣着朴素,安贫乐道的隐者形象。“眼如紫电炯有神”,“紫电”,闪电的样子,这里比喻许由的目光如闪电一样明亮。“有神”则是指精神旺盛,精力充沛。

第二层为中间六句,写许由为人处世的态度及他的才华。“清晨扣户走过我”,早晨叩门经过我家门口;“谓我旧是诸侯宾”,说我从前是个诸侯国的宾客;“入门长揖肆雄辩”进门后向他长揖致礼,并慷慨激昂地说起话来;“动引四代卑先秦”,还谈到从伏羲、神农到夏禹,从黄帝到孔子等远古的圣贤;“初疑傲睨意肮脏”,起初以为他傲慢不恭,但后来觉得他并不肮脏;“稍久渐觉情真淳”,久而久之,觉得许由的情怀真诚淳厚;“从兹兴至每一到,不问风雨并昏晨”,此后他每次来访我都十分高兴,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天刚蒙蒙亮,都欣然接待。“矫如野鹿不受絷(zén拴住、拘束),去不可挽送乃嗔(chēn发急)”,就像一匹野性的鹿那样自由自在,不受羁绊;离去时也不肯勉强留下,而是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第三层为最后四句,诗人赞叹许由高洁的品格,表达了对许由的崇敬之情。“我来杜曲少朋旧,一境二姓唯朱陈”我来到杜曲这个地方已经很久,这里的居民只有我们两个人姓朱和陈;“租征税迫夜继日,未暇与我谈逡巡”,租税繁重到连夜晚的时间都没有闲暇和我谈论;“荒村不意得此老,洗我三斗胸中尘”,没想到在这偏僻的乡村竟然遇到这样一个高尚的人物,使我心中的烦恼和尘垢都得到了洗涤。“我时信口答所问”,当时我就随意应答了他提出的问题;“怪我出语多惊人”,没想到我的言辞会令对方感到惊异;“翁年耳顺学不倦,片言有益书诸绅”,许由七十多岁了仍然勤学好问,每一句话都有益处,可以写成文章流传千古。“我惭习懒竟成癖,日影照腹脚未伸”,我自愧懒惰已形成习惯,每天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起来巾栉不自理,一饭且饱南湖莼”,起床后不梳洗就吃饭,吃的是南湖莼菜。“诸生幼弱学久废,数字费我言谆谆”,读书人年纪小身体弱学不到家,我反复讲解了许多问题花费了很多口舌;“翁来相对辄太息,谓可馆阁胡沉沦”,你来了之后总是叹息,认为我在馆阁里不能有所作为,沉沦下去;“人生富贵等泡幻,达何可喜穷何颦”,人的富贵如同水泡般虚幻不定,达到顶峰又怎么样值得高兴?贫穷困顿又有什么可悲可叹的呢?

这首诗语言朴实自然,意境幽远清丽,表现了诗人对许由的高洁品质的崇敬。

全诗采用直叙手法,不加雕饰,自然流畅,充分体现了盛唐诗歌豪放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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