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剞劂销锯陈,非良工不能以制木;炉橐垂坊设,非巧冶不能以治金。屠 牛吐一朝解九牛,而刀可以剃毛;庖丁用刀十九年,而刀如新剖硎。何则?游乎 众虚之间。若夫规矩钩绳者,此巧之具也,而非所以巧也。故瑟无弦,虽师文不 能以成曲;徒弦,则不能悲。故弦,悲之具也;而非所以为悲也。若夫工匠之为 连钅几、运开,阴闭、眩错,入于冥冥之眇,神调之极,游乎心手众虚之间,而 莫与物为际者,父不能以教子。瞽师之放意相物,写神愈舞,而形乎弦者,兄不 能以喻弟。今夫为平者准也,为直者绳也。若夫不在于绳准之中,可以平直者, 此不共之术也。故叩宫而宫应,弹角而角动,此同音之相应也。其于五音无所比, 而二十五弦皆应,此不传之道也。故萧条者,形之君;而寂寞者,音之主也。 天下是非无所定,世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所谓是与非各异,皆自是而 非人。由此观之,事有合于己者,而未始有是也;有忤于心者,而未始有非也。 故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于己者也;去非者,非批邪施也,去忤于心者也。 忤于我,未必不合于人也;合于我,未必不非于俗也。至是之是无非,至非之非 无是,此真是非也。若夫是于此而非于彼,非于此而是于彼者,此之谓一是一非 也。此一是非,隅曲也;夫一是非,宇宙也。今吾欲择是而居之,择非而去之, 不知世之所谓是非者,不知孰是孰非。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为宽裕者 曰勿数挠,为刻削者曰致其咸酸而已矣。晋平公出言而不当,师旷举琴而撞之, 跌衽宫壁,左右欲涂之,平公曰:“舍之,以此为寡人失。”孔子闻之曰:“平 公非不痛其体也,欲来谏者也。”韩子闻之曰:“臣失礼而弗诛,是纵过也。有 以也,夫平公之不霸也。”故宾有见人于宓子者,宾出,宓子曰:“子之宾独有 三过。望我而笑,是扌蹇也;谈语而不称师,是返也;交浅而言深,是乱也。” 宾曰:“望君而笑,是公也;谈语而不称师,是通也;交浅而言深,是忠也。” 故宾之容,一体也,或以为君子,或以为小人,所自视之异也。故趣舍合,即言 忠而益亲;身疏,即谋当而见疑。亲母为其子治扌乞秃,而血流至耳,见者以为 其爱之至也;使在于继母,则过者以为嫉也。事之情一也,所从观者异也。从城 上视牛如羊,视羊如豕,所居高也。窥面于盘水则员,于杯则隋,面形不变其故, 有所员、有所隋者,所自窥之异也。今吾虽欲正身而待物,庸遽知世之所自窥我 者乎?若转化而与世竞走,譬犹逃雨也,无之而不濡。常欲在于虚,则有不能为 虚矣。若夫不为虚而自虚者,此所慕而不能致也。故通于道者如车轴,不运于己, 而与毂致千里,转无穷之原也。不通于道者若迷惑,告以东西南北,所居聆聆, 一曲而辟,然忽不得,复迷惑也。故终身隶于人,辟若亻见之见风也,无须臾之 间定矣。故圣人体道反性,不化以待化,则几于免矣。
诗句
故剞劂销锯陈,非良工不能以制木;炉橐垂坊设,非巧冶不能以治金。屠牛吐一朝解九牛,而刀可以剃毛;庖丁用刀十九年,而刀如新剖硎。何则?游乎众虚之间。若夫规矩钩绳者,此巧之具也,而非所以巧也。
译文
《淮南子·齐俗训》中指出,即使是最熟练的工匠也不能仅凭技巧制造木材;同样,即便是最精巧的冶炼技术也无法仅凭技巧炼出金属。一个像屠牛般能迅速解决大量问题的人,即使只用一把普通的刀,也能轻松完成剃毛的任务。庖丁使用刀多年,却能使刀如同刚磨好的一样锋利。这关键在于他深入理解了“游乎众虚之间”,即深入事物的本质和内在规律之中。
注释
- 剞劂:指木工雕刻工具,用于切割木材。
- 销锯:用于锯断木头的工具。
- 垂坊设:泛指各种复杂的工艺用具。
- 屠牛吐:指擅长处理复杂任务的人或动物,如牛。
- 庖丁用刀十九年:比喻技艺高超到极点,不需要很长时间就能掌握技能。
- 规矩钩绳:传统的木工工具和原理。
- 游乎众虚之间:深入事物的本质和规律。
- 规矩:指木匠制作家具时的木工尺、墨线等工具。
- 钩绳:指木工用的曲尺、直尺等。
- 游乎冥冥之眇:探索事物的深层奥秘,超越表面现象。
- 神调之极:形容技艺达到了极致的境界。
赏析
通过这段诗句,我们可以看到淮南子强调的是技艺与理解之间的密切联系。《淮南子·齐俗训》不仅描述了具体的操作过程,还通过庖丁解牛的故事,展示了深入理解和运用技艺的重要性。这种技艺不仅是简单的操作,更是一种对事物深刻理解后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