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者曰:“天果以有形而不能逃乎数,彼无形者,子安所寓其数邪?”答曰:“若所谓无形者,非空乎?空者,形之希微者也。为体也不妨乎物,而为用也恒资乎有,必依于物而后形焉。今为室庐,而高厚之形藏乎内也;为器用,而规矩之形起乎内也。音之作也有大小,而响不能逾;表之立也有曲直,而影不能逾。非空之数欤?夫目之视,非能有光也,必因乎日月火炎而后光存焉。所谓晦而幽者,目有所不能烛耳。彼狸、狌、犬、鼠之目,庸谓晦为幽邪?吾固曰:以目而视,得形之粗者也;以智而视,得形之微者也。乌有天地之内有无形者耶?古所谓无形,盖无常形耳,必因物而后见耳。乌能逃乎数耶?”

【下篇】

或曰:“古之言天之历象,有宣夜、浑天、《周髀》之书;言天之高远卓诡,有邹子。今子之言,有自乎?”答曰:“吾非斯人之徒也。大凡入乎数者,由小而推大必合,由人而推天亦合。以理揆之,万物一贯也。今夫人之有颜、目、耳、鼻、齿、毛、颐、口,百骸之粹美者也。然而其本在夫肾、肠、心、腹;天之有三光悬寓,万象之神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山川五行。浊为清母,重为轻始。两位既仪,还相为庸。嘘为雨露,噫为雷风。乘气而生,群分汇从。植类曰生,动类曰虫。倮虫之长,为智最大,能执人理,与天交胜,用天之利,立人之纪。纪纲或坏,复归其始。尧、舜之书,首曰‘稽古’,不曰稽天;幽、厉之诗,首曰‘上帝’,不言人事。在舜之廷,元凯举焉,曰‘舜用之”,不曰天授;在殷高宗,袭乱而兴,心知说贤,乃曰‘帝赉’。尧民知余,难以神诬;商俗以讹,引天而驱。由是而言,天预人乎?”

解析《天论》

在探讨天地之间关系的经典文献中,荀子的《天论》以其深刻的哲学内涵和朴素的唯物主义精神,成为研究中国古代自然观的重要文本。通过对该文的逐句解读,我们可以领略到古代智者对于宇宙运行法则的深刻洞见。

问者提出的问题是:“天是否因为其有形而不能逃避数理的约束,而无形者又怎样能被数理所依托?”此一提问触及了对“有形”与“无形”的宇宙万物的本质理解,以及它们如何与自然规律相联系的问题。荀子的回答揭示了他对于宇宙本质的理解:并非所有事物都是可以以形态存在、脱离规律的;即使是无形之物,也必依存于某种形式或规律之中。这反映了一种对自然界统一性的认识,即万物皆处于一定的物理和逻辑规律之中。

关于“天”的讨论,荀子提出了一个引人深思的观点:“夫目之视,非能有光也,必因乎日月火炎而后光存焉。” 这句话强调了视觉感知依赖于外在光源的作用。由此延伸出的结论是,无论观察还是认知,都不可能脱离外部条件的支持。这不仅是对于视觉现象的描述,更是对整个感官世界运作机制的概括。

进一步深入,荀子在《下篇》中回应了对古代天文学知识的质疑:“今夫人之有颜、目、耳、鼻、齿、毛、颐、口,百骸之粹美者也。然而其本在夫肾、肠、心、腹;天之有三光悬寓,万象之神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山川五行。” 这段话通过对比人的身体器官和天上的星辰,展现了自然界物质基础的共通性和复杂性。从人体结构到天体运行,从生理功能到宇宙构成,无不体现了自然界的统一性和相互依存的特性。

荀子还指出了一种更深层的现象解释:“浊为清母,重为轻始。两位既仪,还相为庸。嘘为雨露,噫为雷风。乘气而生,群分汇从。植类曰生,动类曰虫。倮虫之长,为智最大,能执人理,与天交胜,用天之利,立人之纪。” 在这里,荀子通过一系列自然界的现象和过程,如水循环(浊为清母,重为轻始)、气象变化(嘘为雨露,噫为雷风)等,展示了自然界万物之间的相互作用和相互联系。这不仅是对自然过程的描述,也是对自然界和谐统一性的深刻体现。

在探讨了这些自然现象及其背后原理后,荀子最终表达了他对“天”的看法:“由是而言,天预人乎?” 这句话提出了一个哲学性的问题:自然是否预先存在于人的意识之中?通过将人的观察与思考置于自然的大背景之下,荀子试图揭示人类认知的自然限度与可能性。这一观点不仅体现了他对自然界认识的深度,也展示了他对哲学探索的热情与执着。

通过对《天论》文本的逐句翻译与分析,我们得以窥见一位古代学者深邃的思想和对宇宙奥秘的不懈追求。荀子的这段论述不仅为我们提供了对自然现象的科学解释,更重要的是,它启发我们反思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并激发我们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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