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崳等:吾谪窜方始,见汝未期,粗以所怀,贻诲于汝。汝等心志未立,冠岁行登,古人讥十九童心,能不自惧?吾不能远谕他人,汝独不见吾兄之奉家法乎?吾家世俭贫,先人遗训,常恐置产怠子孙,故家无樵苏之地,尔所详也。吾窃见吾兄自二十年来,以下士之禄,持窘绝之家,其间半是乞丐、羁游,以相给足。然而吾生三十二年矣,知衣食之所自,始东都为御史时。吾常自思,尚不省受吾兄正色之训,而况于鞭笞诘责乎?呜呼!吾所以幸而为兄者,则汝等又幸而为父矣。有父如此,尚不足为汝师乎?

吾尚有血诚,将告于汝:吾幼乏岐嶷,十岁知方,严毅之训不闻,师友之资尽废。忆得初读书时,感慈旨一言之叹,遂志于学。是时尚在凤翔,每借书于齐仓曹家,徒步执卷,就陆姊夫师授,栖栖勤勤,其始也若此。至年十五,得明经及第,因捧先人旧书于西窗下钻仰沉吟,仅于不窥园井矣。如是者十年,然后粗沾一命,粗成一名。及今思之,上不能及乌鸟之报复,下未能减亲戚之饥寒,抱衅终身,偷活今日,故李密云「生愿为人兄,得奉养之日长」,吾每念此言,无不雨涕。汝等又见吾自为御史来,效职无避祸之心,临事有致命之志,尚知之乎?吾此意虽吾弟兄未忍及此。荩以往岁忝职谏官,不忍小见,妄干朝听,谪弃河南,泣血西归,生死无告。不幸馀命不殒,重戴冠缨,常誓效死君前,扬名后代,殁有以谢先人于地下耳。呜呼!及其时而不思,既思之而不及,尚何言哉。今汝等父母天地,兄弟成行,不于此时佩服《诗》《书》,以求荣达,其为人耶?其曰人耶?吾又以吾兄所识,易涉悔尤,汝等出入游从,亦宜切慎。吾诚不宜言及于此,吾生长京城,朋从不少,然而未尝识倡优之门,不曾于喧哗纵观,汝信之乎?

诲侄等书
告诉崳等人:我被贬谪到远方,才看到你们,所以用我的想法给你们一些教诲。你们还没有确立自己的志向,还在成长中,古人批评孩子心性未定,能不感到恐惧吗?我不能远去告诉他人,但你难道没有看见我哥哥遵循家法吗?我们家族世世代代贫穷,先人遗训,常常担心置产业而懈怠子孙,所以家中没有柴草和粮食的地方,你应该知道这个。我私下见到我哥哥自二十年来,以下士之禄,维持着贫困的家庭,其中一半是乞丐、流浪,用来互相补充。然而我已经活了三十二年了,知道衣食的来源,是从东都为御史时开始的。我经常自己思考,尚且不理解接受我哥哥的正色教诲,又何况鞭打和责罚呢?呜呼!我之所以能够幸运地成为哥哥,就是你们也有机会成为我的父亲。有这样的父亲,还不足以做你们的老师吗?
我还有真诚的心,将告诉你:我在小时候缺乏聪明伶俐,十岁时知道正确的事情,严毅的教训听不到,师友的帮助全部废弃。我记得读书的时候,感受到慈父一言之叹息,就立志于学习。那时还在凤翔,每次借书于齐仓曹家中,徒步持卷,到陆家夫人那里学习,勤劳勤恳,刚开始就是这样。到了十五岁,考取了明经及第,于是在西窗下钻探研读,已经看不到园井了。像这样持续十年,然后才能沾点名利,粗成一名。到今天回想起来,上不能比乌鸟报恩,下不能减少亲戚的饥寒,抱憾终身,苟活到现在,所以李密说「生愿为人兄,得到奉养之日长远」,我每想到这句话,无不泪流满面。你们又看到我自为御史以来,有职不避祸之心,临事有致命之意,还知道吗?我这种心思虽然兄弟俩不忍心提及此事。以前担任谏官时,不忍小见,妄干朝政,被贬斥到河南,哭泣着向西回家,生死无告。不幸余命未绝,重新戴上冠缨,常发誓效力君前,扬名后世,死后有以报答祖先耳。呜呼!等到那个时候却不思进取,既想到了却来不及,还说什么话呢。现在你们的父母在天地之间,兄弟已成行,不在此时好好研究《诗》《书》,以求荣达,这是做人还是不是人呢?我又因为哥哥所认识的人,容易产生后悔和错误,你们出入游从,也应当谨慎小心。我真的不应该提到这一点,我生长在京城,朋友不少,然而未尝认识歌舞艺人的门路,不曾在喧闹中观看他们的表演,你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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