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
先生锻炼人处,一言之下,感人最深。 一日,王汝止出游归,先生问曰:“游何见?” 对曰:“见满街都是圣人。” 先生曰:“你看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到看你是圣人在。” 又一日,董萝石出游而归。 见先生曰:“今日见一异事。” 先生曰:“何异?” 对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 先生曰:“此亦常事耳,何足为异?” 盖汝止圭角未融,萝石恍见有悟,故问同答异,皆反其言而进之。 洪与黄正之
薛尚谦、邹谦之、马子莘、王汝止侍坐,因叹先生自征宁藩已来,天下谤议益众,请各言其故。有言先生功业势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众;有言先生之学日明,故为宋儒争是非者亦日博;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后,同志信从者日众,而四方排阻者日益力。 先生曰:“诸君之言,信皆有之。但吾一段自知处,诸君俱未道及耳。” 诸友请问。 先生曰:“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乡愿的意思在。我今信得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着些覆藏
“人一日间,古今世界都经过一番,只是人不见耳。夜气清明时,无视无听,无思无作,淡然平怀,就是羲皇世界。平旦时,神清气朗,雍雍穆穆,就是尧舜世界。日中以前,礼仪交会,气象秩然,就是三代世界。日中以后,神气渐昏,往来杂扰,就是春秋战国世界。渐渐昏夜,万物寝息,景象寂廖,就是人消物尽世界。学者信得良知过,不为气所乱,便常做个羲皇已上人。”
“杨慈湖不为无见,又着在无声无臭上见了。”
先生曰:“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说理愈难。若着意在精微上,全体功夫反蔽泥了。”
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论?” 先生曰:“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处说者。总而言之,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浅深尔。若执定一边,便不是了。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譬如眼,有喜时的眼,有怒时的眼,直视就是看的眼,微视就是觑的眼。总而言之,只是这个眼。若见得怒时眼
或问“未发、已发”。 先生曰:“只缘后儒将未发、已发分说了,只得劈头说个无未发、已发,使人自思得之。若说有个已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解。若真见得无未发、已发,说个有未发、已发原不妨,原有个未发、已发在。” 问曰:“未发未尝不和,已发未尝不中。譬如钟声未扣,不可谓无,既扣不可谓有,毕竟有个扣与不扣,何如?” 先生曰:“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既扣时也只寂天寞地。”
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后世事业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故其说不能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于不善尔
“‘所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是致知。”
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却有过、不及?” 先生曰:“知得过、不及处,就是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