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人最爱冯虚阁,手弄丝桐自酬酢。
清安身世甘寂淡,富贵交亲供谀噱。
天空境静初按谱,掩抑悲凄更丰约。
淙淙岩背堕春泉,历历林梢下秋箨。
缓猱急引大可怜,含徵流商调相错。
初闻古意三叠高,旋见失势千丈落。
勇如壮士提戈戟,静似佳人洗丹垩。
吴山积雪开四窗,夜静金炉火犹烁。
是时相对拥青绫,顿使烦襟坐来铄。
中郎此意妙莫传,炊爨之馀尚堪凿。
看君幽兴正得意,我和险诗聊善谑。
须臾鼓罢阳春曲,门外青山映寥廓。
【注释】
逸人:隐士
弄:玩赏弹奏
清安:宁静安详
交亲:朋友亲戚
淙淙:水声
历历:分明可见
猱:猿猱,善于爬高
大可怜:非常可怜
含徵流商:指《阳春》的调式
三叠高:指《阳春》的曲调
勇如壮士:勇猛像勇士一样
佳人洗丹垩:美人洗妆
吴山:今江苏苏州西山
金炉火犹烁:指灯烛之光仍闪烁不已
中郎:指晋代文学家左思,字太冲。此诗为左思所作。
妙莫传:精妙绝伦
炊爨(cuàn):做饭。爨,古代一种烹饪器具。
中郎幽兴:指左思的雅趣。
须臾:片刻,一会儿。
善谑:善于开玩笑。
【赏析】
这首诗是左思写他自己的琴艺和欣赏琴艺的心情,也是借琴言志,抒发自己对人生、社会的看法,对政治的不满。全诗以“听管生弹琴”为主线来展开叙述,用“听”字贯穿全篇,从“听”,到“弹”、“弄”,然后“抚琴而歌之”。在听的过程中,左思把琴声比作英雄豪杰,把弹琴的人比作佳人,把自己的心境变化和琴声的变化结合起来,表达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以及对理想境界的追求。
诗的前六句是第一段,先写听音乐的环境:“逸人最爱冯虚阁,手弄丝桐自酬酢。”意思是说这位超脱物外的隐者最爱的是冯虚阁,在那里亲手弹奏着琴瑟,尽情地与友人交谈。冯虚阁是道家所说的神仙居处,这里用它来代称隐者的住所,表明他是一位不问世事、超然物外、逍遥自在的隐者。他喜欢弹琴、弄乐,是为了排遣心中的烦闷,使自己精神得到陶冶。“清安身世甘寂淡,富贵交亲供谀噱。”这两句是第二段,意思是说清静淡泊的身世使他感到满足,而那些追求荣华富贵、结朋交友的人只能给他带来庸俗的欢笑。
后八句是第三段,作者由弹琴转入抚琴而歌:“天空境静初按谱,掩抑悲凄更丰约。”“天空境”指音乐的境界;“初按谱”指开始弹奏时;“掩抑”指低沉压抑;“悲凄”指哀伤凄凉;“丰约”指繁简适中。这里描绘了一幅弹琴的场景:在宁静的音乐境界中,琴弦被轻轻按动,奏出悠扬的旋律,那低沉压抑而又哀伤凄凉的声音,使音乐境界更加丰富而简练了。接着又进一步渲染音乐的美妙动听:“淙淙岩背堕春泉,历历林梢下秋箨。”“淙淙”是泉水流动的声音;“岩背”是指山崖;“秋箨(tuò)”指秋天的竹笋。这是说泉水潺潺从山崖上往下流去,清脆悦耳;而那挂在树梢上的嫩竹尖儿也随着风摇曳下来,仿佛听到了那优美的琴声。“缓猱急引大可怜,含徵流商调相错。”这两句是第四段,意思是说弹奏者在弹奏时,时而从容不迫,时而激昂急促,真是可怜得很。那乐曲既有徵调,又有商调;既流畅又曲折,令人心醉神迷。这几句描写的是听音乐时的感受,是诗人主观的情感反应,表现了他对音乐的热爱之情,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愉悦感和陶醉感。
最后六句是第五段,写弹奏者在弹琴时的情景:“初闻古意三叠高,旋见失势千丈落。”意思是说听到前奏曲时,觉得十分高雅优美,使人听了之后心情舒畅;但随后听到后面的曲子却渐渐失去了原有的韵味,变得单调乏味。这里运用了对比手法,写出了演奏过程中的变化,表现出音乐的起伏、跌宕之美。
第六句:“勇如壮士提戈戟,静似佳人洗丹垩。”这是第六段,意思是说演奏者在弹琴时勇敢无畏,有如一位英勇无畏的将军手持兵器;弹奏者在弹奏时则平静安详,如同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洗刷化妆用的白粉。这两句分别用“提戈戟”和“洗丹垩”两个形象化的动作来比喻演奏者的神态和动作,既生动形象又贴切传神。
第七句:“吴山积雪开四窗,夜静金炉火犹烁。”是第七段,意思是说在弹完了一曲之后,吴山峰峦之上的积雪融化了,露出了四扇窗户;夜深人静的时候,灯火通明,照得满屋通亮。这几句描写的是演奏完毕之后的场景。
第八句:“是时相对拥青绫,顿使烦襟坐来铄。”是第八段,意思是说此时两人相对而坐,紧紧抱着一块青色的绫罗绸缎。这一句是说弹琴者在演奏完一曲之后与弹琴者相互拥抱着坐着,彼此之间没有了隔阂,心中烦恼消失了。这一句表达了演奏者在演奏完毕后的喜悦心情,以及演奏者所感受到的那种心灵的沟通和情感的交流。
第九至十二句是结尾部分,意思是说左思看到这样美妙的琴声不禁赞叹不已:“中郎此意妙莫传,炊爨之馀尚堪凿。”中郎指的是左思自己,这一句的意思是说左思认为这种艺术意境实在是太奇妙了,连最粗俗的人听了也会感到惊异;而且即使煮饭烧菜之余还可以用来雕刻呢!“看君幽兴正得意,我和险诗聊善谑。须臾鼓罢阳春曲,门外青山映寥廓。”是第九段,意思是说看着你悠然自得的艺术情趣如此完美无缺,我和你一起吟诵险奇古怪的诗歌聊以取乐;不久弹琴结束以后门外远处的青山显得格外辽阔壮丽。这几句是说左思看到演奏者技艺高超,内心感到无比喜悦。最后两句则是说左思看到演奏者演奏完毕以后,便放下手中的琴瑟起身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