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晓出城东陌,城外风烟如塞色。路旁时见游奕军,坡下寂无迎送客。霸陵东望人烟绝,树锁骊山金翠灭。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墙匡月。明朝晓至三峰路,百万人家无一户。破落田园但有蒿,摧残竹树皆无主。路旁试问金天神,金天无语愁于人。庙前古柏有残枿,殿上金炉生暗尘。一从狂寇陷中国,天地晦冥风雨黑。案前神水咒不成,壁上阴兵驱不得。闲日徒歆奠飨恩,危时不助神通力。我今愧恧拙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寰中箫管不曾闻,筵上牺牲无处觅。旋教魔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妾闻此语愁更愁,天遣时灾非自由。神在山中犹避难,何须责望东诸侯!
前年又出扬震关,举头云际见荆山。如从地府到人间,顿觉时清天地闲。陕州主帅忠且贞,不动干戈唯守城。蒲津主帅能戢兵,千里晏然无犬声。朝携宝货无人问,暮插金钗唯独行。明朝又过新安东,路上乞浆逢一翁。苍苍面带苔藓色,隐隐身藏蓬荻中。问翁本是何乡曲?底事寒天霜露宿?老翁暂起欲陈辞,却坐支颐仰天哭。乡园本贯东畿县,岁岁耕桑临近甸。岁种良田二百廛,年输户税三千万。小姑惯织褐絁袍,中妇能炊红黍饭。千间仓兮万丝箱,黄巢过后犹残半。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巡兵入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上高风吹白虎。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家财既尽骨肉离,今日垂年一身苦。一身苦兮何足嗟,山中更有千万家,朝饥山上寻蓬子,夜宿霜中卧荻花!
下面是对《秦妇吟》逐句的释义和赏析。
来时:从城中出来,前往城外。
晓出城东陌:清晨离开城东的小道。
路旁:在城外的道路上行走。
时见游奕军:时不时看到巡逻的军队。
坡下寂无迎送客:山坡下寂静无声,没有迎接或送别客人的景象。
霸陵东望人烟绝:霸陵东望,但看不到人烟。
树锁骊山金翠灭:树木将骊山(今陕西西安附近)掩映,金碧辉煌的景象消失。
大道俱成棘子林:道路上布满荆棘,变成了林地。
行人夜宿墙匡月:夜晚,行人住在城墙周围的空地上,月亮洒在地上。
明朝晓至三峰路:第二天早上,到达三峰路。
百万人家无一户:一路上,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房屋。
破落田园但有蒿:农田荒芜,只有蒿草。
摧残竹树皆无主:竹子和树木被摧毁,失去了主人。
路旁试问金天神:在路上试着询问金天(可能指的是金仙或金神),但没有回应。
金天无语愁于人:金天(神)沉默无语,为人间的苦难感到忧愁。
庙前古柏有残枿:庙前的古柏树上残留着一些枝干。
殿上金炉生暗尘:殿堂上的金炉里充满了灰尘。
一从狂寇陷中国:自从狂寇入侵中国[注:指黄巢起义]。
天地晦冥风雨黑:天地昏暗,风雨交加,一片黑暗。
案前神水咒不成:尝试向神灵祈祷,但未能成功。
壁上阴兵驱不得:墙壁上的阴兵无法驱逐。
闲日徒歆奠飨恩:闲暇时,只能歆享神灵的恩赐。
危时不助神通力:危难时刻,神灵的力量无法得到施展。
我今愧恧拙为神:我作为神灵,感到惭愧和笨拙。
且向山中深避匿:暂且在山中隐居。
寰中箫管不曾闻:整个寰州(今陕西省一带)未曾听到过箫管的声音。
筵上牺牲无处觅:宴会上的祭祀用牲口无处寻找。
旋教魔鬼傍乡村:随即使鬼神附身于乡村之间。
诛剥生灵过朝夕:屠杀掠夺生灵,日夜不停。
妾闻此语愁更愁:听了这话,更加忧愁。
天遣时灾非自由:天降灾难不由己,不由自主。
神在山中犹避难:神灵虽然在山中避难,但不必责求东诸侯。
前年又出扬震关:前年再次出长安城门。
举头云际见荆山:抬头看到远处的荆山(今湖北当阳)。
如从地府到人间:如同从阴间到人世。
顿觉时清天地闲:顿时觉得世界清净,天地宁静。
陕州主帅忠且贞:陕州的主帅忠诚而又正直。
不动干戈唯守城:不使用兵器,只守城防守。
蒲津主帅能戢兵:蒲津(今山西永济)的长官能够约束军队。
千里晏然无犬声:千里之外平静安宁,没有战乱的噪音。
朝携宝货无人问:早晨携带珍宝财物,人们却不予理会。
暮插金钗唯独行:晚上插着金钗独自行走。
明朝又过新安东:明天又路过新安县(今河南洛阳)。
路上乞浆逢一翁:在路上讨要酒浆,遇到一位老者。
苍苍面带苔藓色:老者面色苍白,脸上长满了苔藓。
隐隐身藏蓬荻中:隐约藏在蓬草和芦柴之中。
问翁本是何乡曲:请问老翁是哪里人?
底事寒天霜露宿:为什么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露宿?
老翁暂起欲陈辞:老翁暂时起身,想要诉说些什么。
却坐支颐仰天哭:他坐下来,仰望天空悲伤地哭泣。
乡园本贯东畿县:他的家乡位于束畿县(今山东济南附近)。
岁种良田二百廛:每年种有两百间良田。
年输户税三千万:每年缴纳的赋税高达三千万元。
小姑惯织褐絁袍:小姑擅长织制粗布衣服(褐絁)。
中妇能织红黍饭:中年妇人擅长织红色粗布衣服。
千箱兮丝无尽头:千箱丝绸,无边无际。
黄巢过后犹残半:战争结束后,仍有一半残存。
一从洛师旅投潼关:自从洛师旅(即唐朝军队)投潼关后,城内便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