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玟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廷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有卧榻下,手自开阖。
在会稽,卜居士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得活,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馀遂牢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邪﹗
【译文】
先侯病重时,有位叫张飞卿的学士,带着玉壶来探望,他带走了玉壶,其实是我。不知是谁传道风声说我被赐金,有人还密谋把我列入黑名单。我非常恐惧,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就此作罢,把家里所有铜器等物都带到了朝廷,准备上交。到越州后,已转移到四明。不敢留在家中,就把这本书寄给了剡县。后来官军收编叛军,把东西取走了,听说全部落入原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只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处,常放在卧室里,手自打开。
在会稽,卜居士民钟氏舍,忽然一晚上,从墙壁中背着五簏离去。我悲痛万分无法活命,重新立誓寻找并悬赏赎金。过了两天,邻人钟复皓拿出十八轴来求赏,因此知道他的行踪不远矣。我千方百计找过他们,其他都被牢牢锁住无法带走。现在知道全部为吴说运使贱价买来。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仍然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邪!
【注释】
- 金石录:指金石文字的收藏。
- 侯:对别人的尊称。
- 疾亟:疾病严重,急迫。
- 有张飞卿学士:即张鎡(1056-1140),字君房,号飞卿,北宋文学家,书法家。
- 携去:带走。
- 玟:珍贵的玉石。
- 传道风声:流传的说法或消息。
- “颁金之语”:被赐金的话语。
- 列:登记。
- 惶怖:(害怕)恐惧。
- 不敢言:不敢说出。
- 遂:于是。
- 将:携带。
- 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指的是自己收藏的金石书籍、书画、砚台和墨等物品。
- 外廷:指朝廷。
- 四明:地名,今浙江宁波一带。
- 移幸:转移、迁移。
- 故李将军家:指李将军的府邸。
- 岿然独存:屹立不倒。
- 残零不成部帙:残缺不全,不成体系。
- 三五种平平书帖:三种中等水平的书帖。
- 兀:呆愣的样子。
- 万计求之:千方百计地寻求。
- 牢不可出:坚固得无法取出。
- 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现在知道全都被吴说运使以低价购得。
- “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谓“岿然独存”的,只是剩下了十分之七八。
- 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仍然爱惜得像保护自己的眼珠一样。
【赏析】
此诗写于绍圣二年(公元一〇九五年),时作者任秘书少监。诗中的张飞卿学士是张鎡(1056—1140),字君房,号飞卿,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他在绍圣初年因上书论事触犯了新法派,遭到打击,被谪居湖州,后又被贬往吉州安置。此诗是作者在会稽(今浙江绍兴)卜居期间所作。诗中记述了作者因为被诬陷受牵连而失去许多珍藏文物的经历,同时也抒发了作者对当时官场黑暗和社会不平的愤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