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论曰:“夫君子、小人,类物之能称,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是以太公起屠钓为周师,傅说去板筑为殷相,明扬幽仄,唯才是与。逮于二汉,兹道未革:胡广累世农夫,致位公相;黄宪牛医之子,名重京师:非若晚代分为二途也。魏武始立九品,盖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族高卑。而都正俗士,随时俯仰,凭藉世资,用相陵驾;因此相沿,遂为成法。周、汉之道,以智役愚,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辨矣。
裴子野论曰:“古者,德义可尊,无择负贩;苟非其人,何取世族!名公子孙,还齐布衣之伍;士庶虽分,本无华素之隔。有晋以来,其流稍改,草泽奇士,犹显清途;降及季年,专限阀阅。自是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黄散之孙,蔑令长之室;转相骄矜,互争铢两,唯论门户,不问贤能。以谢灵运、王僧达之才华轻躁,使生自寒宗,犹将覆折;重以怙其庇廕,召祸宜哉。
译文:
沈约论述:“君子与小人,是万物的两种类型,遵循正道就是君子,违背正道就是小人。因此,太公由屠夫起家成为周朝的将军,傅说弃农从商成为殷商的丞相,他们都能明辨是非,唯才是举。到了东汉时期,这个道理并未被改变,胡广世代从事农业,官至公相;黄宪是牛医的儿子,却名满京城,这并非是因为后世形成了两条道路。魏武帝曹操开始设立九品中正制,主要是为了评断人才的优劣,而不是因为世族的身份高低。但都正俗士,随着时间的变化而随意变化态度,凭借家族势力欺压他人,因此这一制度沿袭下来,就形成了固定的规矩。周、汉时代以智谋来役使愚笨的人,魏、晋以来以地位高贵来役使地位低微的人,士人与庶民之间的界限十分明显。有晋以来,这种流弊逐渐产生变化,即使是草泽间的奇才也能通过科举进入官场;但到了后来,专门限定世家大族才能出仕为官。自那时起,三公之子傲慢于九卿之家,尚书令孙辈蔑视太守之门,互相骄矜,争权夺利,只论及门户背景,不顾及贤能与否。以谢灵运、王僧达的才华轻躁来说,如果他们出身贫寒,还可能有所作为;再加上倚仗家族势力,招来祸患也是理所当然了。”
裴子野论述:“古代的时候,德行和义气可以使人尊贵,不问其出身如何;如果非其所任之人,又何必取信于那些世族!名门贵族的子孙也不过是平民,士人与庶民之间本无贵贱之分。然而到了有晋以来,这一流弊渐渐产生,即使是草泽间的奇才也能通过科举进入官场;降及末年,专门限定世家大族才能出仕为官。自那时起,三公之子傲视九卿之家,尚书令孙辈蔑视太守之门;互相骄矜,竞相争夺权势地位,只有谈论门第,不顾及贤能与否。以谢灵运、王僧达的才华轻躁来说,如果他们出身贫寒,尚且可能有所作为;再加上倚仗家族势力,招来祸患也是理所当然了。”
赏析:
本文是关于人才选拔制度的评论文章。作者首先指出,在汉代以后,“魏武始立九品”,主要用来评定人才的优劣,而非依据家族身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制度逐渐形成定规并延续下来,成为固定模式。接着指出魏晋以来,以门阀为重的社会风气日益严重,士人与庶民之间的界限逐渐清晰。然后作者批评了当时一些人恃势凌弱的行为,认为这种行为只看重门第而忽视才能。最后作者以历史人物为例来说明这一问题,指出像谢灵运、王僧达这样的人物如果出身贫寒,可能还有一番作为,但因为他们依仗家族势力,最终招来祸患也是必然的。
此文对当时社会上存在的门阀观念进行了深刻的批判性分析,并指出了它对人们行为的负面影响。同时也反映了作者对人才选拔制度的重视和期待,他希望人们能够重视才能而非门第,以期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