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五日雪,千里琼瑶遍吴越。
荒斋小阁耿疏灯,竹榻纸窗似明月。
起看窗外青溪滨,玉艳珠霏朵朵新。
两京曲尘十年宅,谁能移此罗浮春。
延平山人王仲子,昨朝遇我长干市。
铁干纵横冰茧丝,仙葩乱洒桑皮纸。
窗前画障窗外花,一时并在省郎家。
诗无水部当年句,兴落溪翁半夜槎。
我将南问岭头驿,君亦东归剑津客。
记得扬州官阁诗,写寄闽山玉华色。
【注释】
雪中:雪中梅花。青溪馆:在南京,为宋初名臣王禹偁的别墅,有“梅坡”之称。良材:指画家王诜,字晋卿。画梅障子:即“梅障”,用纸糊成的屏障,用来遮挡寒风的。长句:长篇诗歌。金陵:今江苏南京,六朝、两宋时都城。五日:五天。琼瑶:比喻晶莹而美丽的物体,这里指白雪。疏灯:稀疏的灯光。竹榻:竹制的床。纸窗:纸糊的窗户。玉艳珠霏:形容梅花洁白如玉,艳丽如珠,纷纷飘落的样子。两京:指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曲尘:尘土,指繁华景象。罗浮:山名,在今广东,传说神仙所居。延平山人:指宋代王诜。王仲子:王诜的字。长干市:在南京秦淮河上。铁干:铁骨铮铮。纵横:交错排列。冰茧丝:像冰一样透明的丝线。仙葩乱洒桑皮纸:意思是说梅花像仙女撒花一样,把满纸的纸张都染上了颜色。窗前画障:指王诜的《梅雪屏》。省郎家:王诜的府第。诗无水部当年句:意谓王诜的诗没有杜甫《佳人》一诗那样优美的句子。兴落溪翁半夜槎(chá):意为兴致消沉得像溪边垂钓的老翁,半夜还在划船打捞着什么。我:指诗人自己。南问岭头驿:指从南京到江西南昌的驿道。君亦:指诗人的朋友或友人。东归剑津客:指作者的朋友或友人,他像古人张翰一样,见秋风起就想到故乡,因此回到家乡去了。扬州官阁诗:指王禹偁在扬州任知府期间写的诗。写寄闽山玉华色:指王禹偁写的《玉华宫词》,闽山是福建福州一带的山名,玉华宫是福建福州的一个宫殿名。玉华色:指玉的颜色。
【赏析】
这首诗是王禹偁在南京见到自己的朋友王诜的《梅雪屏》而写赠给他的长诗。全诗以咏梅为主,但同时兼及了王诜的生平和当时的政治状况,以及诗人自己的生活感受,所以它不仅是一首咏梅诗,而且也是一首抒情诗。诗的前半部分主要是对王诜的《梅雪屏》作生动形象的描写,后半部分则主要抒发了诗人自己的身世之感和时代之叹,并以此作为全诗的核心,贯串了全篇。这首诗写得很有特色,首先在于它成功地创造了一个鲜明的艺术形象——王诜;其次在于它巧妙地运用了比、兴等手法,通过丰富的想像和联想,创造出一个富有诗意的艺术境界;最后还在于它在表达思想感情时既自然流畅,又曲折深沉,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首联:“雪中青溪馆梅花盛开夜观王山人良材所遗画梅障子赠以长句”。这是第一层意思,是全诗的总纲。此联的意思是:在南京城中大雪纷飞的时候,千里之内到处都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白雪。这时我住在南京郊外的青溪馆里闲居无事,偶然在夜晚看见王山人王诜送给我一幅画,这幅画就是王山人的《梅雪屏风》,我于是写下了这首长长的序言来赠送给他。“雪中”一句,点明时间是大雪天,地点是南京,突出了环境的清冷幽静。接着写“梅花盛开”,点出了题中的“梅”字。“梅花盛开”四字,概括地写出了诗人当时所看到的景象,也表现了诗人对于梅花的喜爱和赞美之情。“夜观王山人良材所遗画梅障子赠以长句”这一句中“夜观”、“王山人”、“良材所遗”、“画梅障子”、“赠以长句”五个短语连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事件过程,使读者清楚地了解到诗人是如何得到这幅画的,这幅画是怎样进入他的眼帘的,以及他是怎样欣赏这幅画的。
第二联:“金陵城中五日雪,千里琼瑶遍吴越。”这是第二层意思,紧承上文而来,进一步写诗人与王山人相见的情景。这两句的意思是:在金陵城中连续下了五天的大雪,千里之内到处都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积雪,那景色就像吴越之地一样美丽。“金陵城”三字交代了事件发生的具体地点,表明诗人是在南京城中。“五日雪”一句,既写出了下雪的时间之久、之盛,又表现了诗人对这场雪的惊喜之情。“千里琼瑶遍吴越”这一联,描绘了雪后南京城的壮丽景色,同时也暗示出诗人对这次相逢的喜悦心情。“琼瑶”原指美玉,这里用以形容雪花洁白晶莹,给人以美好的感觉。“遍”字则说明雪后南京城的景象非常迷人,使人感到眼花缭乱。“十里松醪万家灯火”,这两句的意思是:远处连绵不断的树林中飘荡着松树的清香酒气,而近处的村庄里则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点燃了火炉,照亮了整个村庄,显得十分温馨热闹。这两句诗不仅写出了南京城外的景色,而且也写出了城里的热闹场面,使画面更为丰富多彩。
第三联:“荒斋小阁耿疏灯,竹榻纸窗似明月。”这是第三层意思,继续写诗人与王山人相见的情况和他的心情。这两句的意思是:在荒凉的书斋里,小阁楼上挂着一盏盏昏黄的灯笼,而竹制的小床上却铺着一张张洁白的纸被,它们好像明亮的月亮一样。“荒斋”、“小阁”二语渲染了一种冷落的气氛,而“疏灯”、“明月”又增添了几分清冷之感。这两句诗虽然只是写了诗人所处的环境和他的生活起居情况,但同时也表达了诗人此时的心情:孤寂无聊而又寂寞难耐。“耿”字是形容词,用在这里表示灯光微弱而持久,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似明月”三字,既写出竹榻纸窗的明亮光洁,也暗示出诗人内心的寂寞。
第四联:“起看窗外青溪滨,玉艳珠霏朵朵新。”这两句的意思是:我起床以后推开窗户向外一看,只见外面江边一片青翠欲滴,而那些盛开的梅花则像是一个个晶莹透亮的珍珠和玛瑙一样点缀着江边的沙滩,真是美丽极了!这两句诗是全诗的重点部分,也是诗人倾注了自己全部感情的地方。诗人看到窗外江边的景色,联想到自己与王山人之间的友谊,不禁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喜悦之情。“起看”二字写出了诗人的动作和心理活动,也写出了他对窗外美景的感受;“玉艳珠霏朵朵新”这一句,将窗外的景色写得极为生动形象,让人仿佛看到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梅花盛开在江边沙滩之上,令人赏心悦目。这一句还暗示出诗人对王山人的怀念之情:王山人曾经赠送给诗人《梅雪屏》给王诜,现在这幅画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不禁想起了我们之间的深厚友谊。
第五联:“两京曲尘十年宅,谁能移此罗浮春?”这一句的意思是:我曾经在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居住过十年,那里的人们都是些追求名利的人,哪里能够像我现在这样远离尘嚣、超然物外啊!“两京”指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曲尘”二字写出了京城人们的庸俗不堪。“十年宅”三字写出了诗人在京洛之间辗转漂泊的时间之长。“谁能”二字表明了诗人的感慨之情。这一句的意思是说:在那些追求名利的人们中间,又有谁能像我这样超然物外呢?“罗浮春”三字指的是罗浮山春天的风景。罗浮山在今广东境内,传说这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这一句的意思是说:在那些追求名利的人们中间,又有谁能够像我现在这样置身于罗浮山的春天之中呢?这一句进一步强调了诗人远离世俗生活的志趣和愿望。
第六联:“延平山人王仲子,昨朝遇我长干市。铁干纵横冰茧丝,仙葩乱洒桑皮纸。”这几句的意思是:我的朋友王仲子是个喜欢绘画的人,昨天早晨我在长干市遇到他。他的画笔纵横交错地勾勒出一道道铁骨般的线条;画纸上的花瓣就像是冰雪凝结而成的丝线一般,又好像是从桑树上采摘下来的蚕丝一般;这些画上的梅花又是那么的美丽动人。“铁干”指铁笔勾勒出的线条;“冰茧丝”指用冰雪凝结成的丝线;“仙葩乱洒桑皮纸”则是说这些梅花就像是天上的仙女洒下的花瓣一样。这四句诗是全诗的高潮部分,也是最精彩的部分。诗人通过巧妙的构思和丰富的想像力,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王仲子的形象。这个艺术形象既表现出了王仲子的才情高强、技艺非凡的特点,又表现了王仲子为人正直、胸怀坦荡的性格特点。同时他也表现了诗人自己那种超然物外的情怀和志趣。“铁干纵横”三字既描绘出王仲子绘画的线条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