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终甲子斗直辰,持觞远酹胡侯坟。
两桨趁鸥背城闉,四十有四同州人。
半为吴语如季真,湖穷岸出水陆分。
舍舟登途指嶙峋,少年健走黄犊奔。
或乃喝道惊春云,老翁茧足仍后尘。
解衣径眠草为茵,前趋一里趋庙门。
杖藜不得辞微辛,严祠高居绝四邻。
傍为一邱标石麟,升阶鞠躬羞藻蘋。
拜兴有相祝有文,亦或稽首称诸孙。
归途探幽抉荒榛,下睨尘土多虻蚊。
放舟催发无逡巡,胜赏莫许穷涯垠。
开篷列坐罗膻荤,托名乡饮无主宾。
谁欤解事强讨论,欲以穷达为卑尊。
美人今代王右军,口吐秀句天葩芬。
雁行拱立何纷纷,争言我公诗绝伦。
庞眉被褐两山民,闭目宴坐方申申。
舣舟黑亭鸦噪昏,晴杨吹花洒衣巾。
裁诗纪实聊云云,慎勿浪传来怒嗔。

【注释】

甲辰:指天宝元年,即公元742年。甲子:干支纪日之六十甲子之一。斗直:北斗斗杓正对地平的子时,即夜晚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持觞:持杯饮酒。远酹(lèi垒):向远方的坟墓洒酒祭奠。胡侍郎:胡曾,字巨源,唐代著名诗人,曾任谏议大夫等职,世称“胡谏议”。湖中:指洛阳南面的伊水、洛水一带。四十有四同州人:指胡曾生于河南郑州管城(今河南郑州市),卒于洛阳,其墓地在同州(今山西渭南市)。吴语:指当时洛阳附近的吴音方言。季真:指东晋画家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晋陵无锡(今属江苏)人。后隐居于会稽东山(今浙江上虞西南),自称“中朝不臣之士,江左一介书生”。黄犊奔:用《庄子·田子方》中“夫子将奚之?颜回曰:‘将往吊乎其乡人欤?’”句意,指颜回送葬的情景。老翁茧足:指杜甫《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雉相照影……老翁且健复何忧?”句意,指杜甫送别韦左丞时的情景。解衣:脱衣,表示要睡下了。径眠:直接入睡了。草为茵:用草席当褥铺在地上睡觉。前趋:向前行,指迎神仪式。一里:一里路,指庙门至神像前的一段路程。严祠:祠堂名。高居:地位崇高。绝四邻:远离四邻。傍为一邱:旁边是一片山丘。标石麟:刻有麒麟的石碑。升阶:登阶。鞠躬:弯腰行礼。羞藻蘋:羞惭地低下头。有相祝有文:有的祝愿,有的吟诗作赋。亦或稽首:有的人点头。称诸孙:称呼孙子辈的人。归途探幽抉荒榛:返回时探索幽深偏僻之处。下睨:向下看。尘土多虻蚊:尘土飞扬中有很多蚊子飞动。放舟催发:放开船桨让船顺流前进。胜赏:美好的风光。穷涯垠:极远的地方。开篷:打开船篷,指乘船行进。列坐:排列坐着。罗膻荤(xiān xùn 鲜伸):陈列鱼肉等美味佳肴。托名乡饮无主宾:借故请客的名义没有主人和宾客。谁欤:谁是谁。谁欤解事强讨论:谁能解决这些问题而进行讨论。欲以穷达为卑尊:想把富贵贫贱看得很低。美人:指王维,字摩诘,唐代著名诗人。今代王右军:王维是唐代书法家王羲之的后代,因此说“今代王右军”。口吐秀句天葩芬:“口吐莲花”,形容说话优美动听。雁行拱立何纷纷:雁阵排成直线飞行,多么整齐啊。争言:争相议论。我公诗绝伦:你的诗写得好极了,无与伦比。庞眉被褐两山民:满头白发,身穿粗布衣服的山野农夫。闭目宴坐方申申:闭上眼睛悠闲地坐着,非常惬意的样子。舣舟黑亭鸦噪昏:停船在黑亭旁,乌鸦鸣叫得很吵闹,使天色显得昏暗起来。晴杨吹花洒衣巾:晴朗的天空飘着杨花,洒落在衣服上。裁诗纪实聊云云:编写诗歌记述事实,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慎勿浪传来怒嗔》:千万不要胡乱传播这首诗,免得引起人们的愤怒。

【翻译】

一天终于到了甲子子时,举起酒杯远远地祭祀胡侍郎的坟墓。双桨随着鸥鸟划过城墙,我们四十四个同州人是胡家亲戚。吴语如同季真一样纯正,湖边走到岸上分出了水陆界限。离开舟船登岸指点那嶙峋的山峰,少年健步如黄犊奔跑。或者驾着车马惊动春云,老者拖着茧脚仍跟在后面。脱衣就寝铺草作为褥,前面走一里路到达庙门。拄着拐杖不能辞谢微辛劳苦,高高的庙宇远离四周邻人。旁边的山丘标出石麟形状,登上台阶弯腰行礼羞愧低头。拜谒完毕有相祝有文辞,有时也点头称赞孙子辈之人。归途中探查幽深僻静之处,下面俯瞰尘土中有许多苍蝇蚊子。放开船桨让船顺流前进不要迟疑,美好的风光没有尽头。打开船篷排列坐下摆上鱼肉等美味佳肴,借着名义请客却没有主人和宾客。谁能解决这些难题而进行讨论,想要把富贵贫贱看得很低。美人现在就像当代王右军,口中吐出美妙动听的诗句如天花烂漫。大雁排成人字形飞翔,争相议论我的诗写得绝妙无双。满头白发穿着粗布衣服的两位山野农夫,闭目悠闲地坐着非常惬意。停在黑亭旁边乌鸦叫声喧闹昏沉,晴天的杨花飘洒在身上湿透了衣衫。编写诗歌记述事实只是随意说说,千万别胡乱传播这首诗以免惹怒人们。

【赏析】

这是一首题咏清明时节游览南山胡侍郎墓的七律。全诗从作者游览归来写到他写下此诗,前后呼应,结构谨严;写景状物与抒情叙事交织在一起,浑然一体;遣词造句自然质朴,不雕琢修饰;风格清新俊逸,格调高雅清丽。

首联交代时间地点,点明游览的目的——祭扫胡侍郎墓,表达敬仰之情;颔联描绘游程所见景色以及随行者人数,表现诗人游览时的兴致;颈联写游览中的趣闻逸事,突出诗人与友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尾联写诗人回到住处后的观感以及所写诗歌的内容,抒发感慨。

此诗在艺术构思上有其独特之处。一是全篇没有一句议论或赞颂之语,却让人感到作者对胡侍郎的无限崇敬之情;二是写景状物与抒情叙事交织在一起,浑然一体,读来不觉突兀跳跃;三是遣词造句自然质朴而不雕琢修饰,读来朗朗上口,清新俊逸,格调高雅清丽;四是诗中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和丰富的想象力,使得整首诗充满了浓厚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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