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己卯八月十三,侍南华老人饮湖舫,先月早归。章侯怅怅向余曰:“如此好月,拥被卧耶?”余敦苍头携家酿斗许,呼一小划船再到断桥,章侯独饮,不觉沾醉。过玉莲亭,丁叔潜呼舟北岸,出塘栖蜜橘相饷,畅啖之。章侯方卧船上嚎嚣。岸上有女郎,命童子致意云:“相公船肯载我女郎至一桥否?”余许之。女郎欣然下,轻绔淡弱,婉嫕可人。章侯被酒挑之曰:“女郎侠如张一妹,能同虬髯客饮否?”女郎欣然就饮。移舟至一桥,漏二下矣,竟倾家酿而去。问其住处,笑而不答。章侯欲蹑之,见其过岳王坟,不能追也。
崇祯己卯年(1639年)八月十三日,我侍奉南华老人在湖上的船中饮酒,比预定的早些回家。章侯(陈洪绶)怅然地向我问道:“这样的好月色,您能抱着被子睡吗?”我让一个仆人带着家酿酒一斗多,叫了一只小船又去断桥,章侯独自喝酒,不知不觉地醉了。经过玉莲亭,丁叔潜招呼我们到北岸的船里,拿出塘栖蜜橘来请吃,我们痛快地吃了一顿。章侯正躺在船上大声喧闹着。岸上有位美女,让童子向她问好:“相公的船能载我去一桥吗?”我答应她去了。美女欣然下来,穿着薄衣淡装,婉约可爱。章侯被酒气撩拨着,戏谑地说:“女郎侠如张一妹,能和虬髯客一起喝酒吗?”美女高兴地接受了他的提议。接着,我们移到一座桥上,这时已经快到二更天了,章侯竟然把一斗多的家酿全部喝光了。我们问他住处在哪里,他只是笑而不答。我想追上去,见他经过岳王坟却追不上他。
【注释】
- 崇祯己卯:明崇祯帝朱由检的年号(1628-1644)。
- 侍南华老人饮湖舫:陪伴南华老人在湖上的小舟中畅饮。
- 拥被卧耶:抱着被子睡觉吗?
- 敦苍头:叮嘱仆人。
- 小划船:小船。
- 章侯(陈洪绶):作者的朋友。
- 怅怅:惆怅的样子。
- 余:作者自称。
- 丁叔潜:作者的朋友。
- 过玉莲亭:路过玉莲亭。
- 丁叔潜呼舟北岸:丁叔潜招呼船向北岸行驶。
- 塘栖蜜橘:一种水果名。
- 张一妹:传说中的美女,这里指美女。
- 虬髯客:传说中杨素的部下虬髯客,这里泛指豪侠之士。
- 娘子:美女的自称。
- 轻绔淡弱:穿着轻便、颜色浅淡的衣服。
- 婉嫕可人:温柔妩媚,惹人喜爱。
- 移舟至一桥:移到一座桥上来。
- 漏二下矣:时间已到半夜两点。
- 竟倾家酿而去:终于喝光了家中所有的酒。
- 笑而不答:笑着但不回答。
- 章侯欲蹑之:章侯想追上去。
- 岳王坟:岳飞墓所在之地。
赏析:
这首诗写于清初,是作者随朋友游湖赏月时所作。诗中描绘出一幅美丽的江南水乡图,通过对章侯醉酒后的情景描写,表现了当时文人墨客放浪形骸的生活情趣。诗中运用了许多生动形象的比喻和夸张手法,使整首诗显得更加鲜明活泼、充满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