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道:“高明得极。不知吃几帖?”老残道:“今日吃两帖,明日再来复诊。”高公又问:“药金请教几何?”老残道:“鄙人行道,没有一定的药金。果然医好了姨太大病,等我肚子饥时,赏碗饭吃;走不动时,给几个盘川,尽够的了。”高公道:“既如此说,病好一总酬谢。尊寓在何处,以便倘有变动,着人来请。”老残道:“在布政司街高升店。”说毕分手。从此,天天来请。不过三四夭,病势渐退,已经同常人一样。高公喜欢得无可如何,送了八两银子谢仪,还在北柱楼办了一席酒,邀请文案上同事作陪,也是个揄扬的意思。谁知一个传十,十个传百,官幕两途,拿轿子来接的,渐渐有日不暇给之势。
那日,又在北柱楼吃饭,是个候补道请的。席上右边上首一个人说道:“玉佐臣要补曹州府了。”左边下首,紧靠老残的一个人道:“他的班次很远,怎样会补缺呢?”右边人道:“因为他办强盗办的好,不到一年竟有路不拾遗的景象,宫保赏识非凡。前日有人对宫保说:‘曾走曹州府某乡庄过,亲眼见有个蓝布包袱弃在路旁,无人敢拾。某就问土人:“这包袱是谁的?为何没人收起?”土人道:“昨儿夜里,不知何人放在这里的。”某问:“你们为甚么不拾了回去?”都笑着摇摇头道:“俺还要一家子性命吗!”如此,可见路不拾遗,古人竟不是欺人,今日也竟做得到的!’宫保听着很是喜欢,所以打算专折明保他。”左边的人道:“佐臣人是能干的,只嫌太残忍些。来到一年,站笼站死两千多人,难道没有冤枉吗?”旁边一人道:“冤枉一定是有的,自无庸议,但不知有几成不冤枉的?”右边人道:“大凡酷吏的政治,外面都是好看的。诸君记得当年常剥皮做兖州府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总做的人人侧目而视就完了。”又一人道:“佐臣酷虐,是诚然酷虐,然曹州府的民情也实在可恨。那年,兄弟署曹州的时候,几乎无一天无盗案。养了二百名小队子,像那不捕鼠的猫一样,毫无用处。及至各县捕快捉来的强盗,不是老实乡民,就是被强盗胁了去看守骡马的人。至于真强盗,一百个里也没有几个。现在被这玉佐臣雷厉风行的一办,盗案竟自没有了。相形之下,兄弟实在惭愧的很。”左边人道:“依兄弟愚见,还是不多杀人的为是。此人名震一时,恐将来果报也在不可思议之列。”说完,大家都道:“酒也够了,赐饭罢。”饭后各散。
老残游记
第三回
金线东来寻黑虎 布帆西去访苍鹰
高公赞叹:“你真能抓住关键,见解独到。不知道要吃几帖?”
老残回答:“今日吃了两帖,明天再来复诊。”
高公又问:“药多少钱?”
老残说:“我的路子没有一定的药金。如果真的治好了姨太的病,等我肚子饿时,我自会赏碗饭吃;走不动时,我会给你们几个盘川,足够了。”
高公笑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么病好就全数酬谢你吧。你住在哪里,以后有什么变化,请让人来通知我。”
说罢两人告别。从那天起,每天都有人来拜访他。不到三四天,他的病渐渐好转,已经和正常人一样。高公高兴得无以复加,送给他八两银子作为酬谢,还在北柱楼办了一席酒,邀请文案上的同事作陪,这也是一种推崇。
谁知消息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官员们、幕僚们纷纷前来接风,渐渐地有应接不暇之势。
那日,又在北柱楼吃饭,是一个候补道请客。席间右边上首的一个说:“玉佐臣打算补曹州府了。”左边下首,紧靠老残的一个说道:“他的官职很远,怎么能补缺呢?”右边的人说:“因为他办强盗办得好,不到一年就有路不拾遗的景象,宫保赏识非凡。前几天有人对宫保说:‘曾去过曹州府某乡庄,亲眼见到有个蓝布包袱丢在路上,无人敢拾。’我问土人:‘这包袱是谁的?为什么没人收起来?’土人说:‘昨晚不知何人放在这里。’我问:‘你们为什么不把包袱收起来呢?’他们都笑着摇摇头说:‘我们还想活命吗!’由此可见,古人的路不拾遗不是欺骗人,今天也能做得到!”
宫保听了很是喜欢,于是打算专折明保他。左边的人说:“佐臣人能干,只是嫌太残忍了些。来到一年,站笼站死两千多人,难道没有冤枉吗?”旁边一人说:“一定有冤枉的,不用多言,但不知有几成不冤枉的呢?”右边的人说:“大凡酷吏的政治,外面都是好看的。各位还记得当年常剥皮做兖州府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总是做得人人侧目而视就算完成任务。”又一个说:“佐臣虽然残酷,但曹州府的民情也是实在可恨。那一年,兄弟署理曹州的时候,几乎每天没有一天没有盗案。养了二百名小队子,像那不捕鼠的猫一样,毫无用处。等到各县捕快捉来的强盗,不是老实乡民就是被强盗胁迫看守骡马的人。至于真强盗,一百个人里也没有几个。现在被这个玉佐臣雷厉风行地一办,盗案竟然没有了。相比之下,兄弟实在是很惭愧。”左边的人说:“依我愚见,还是不要杀人为好。此人名震一时,恐怕将来的果报也不可测呀。”说完后大家都说:“酒也够了,赐饭罢。”饭后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