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生寒,瘦筇招我,去寻陈迹。归潮自碧,送尽何郎词笔。倚东阑、留取断云,酒边独自横怨笛。记重门款后,梅阴携手,夜来初积。
相逢更苦,问葛帔栖风,有谁追惜。庭荒墅冷,负了当时游历。耿无言、古萝自春,旧题败壁蛛网蚀。算匆匆、莫付哀弹,百岁如过翼。

【赏析】

《琐窗寒·题美冠夫人遗箑,为幼莲赋》是南宋词人吴文英所写的一首词。此词上片写寻访旧迹、怀旧感伤;下片写对亡友的追忆与哀悼。全词融情于景,哀而不伤,凄婉动人。

这首词以“琐窗寒”三字起笔,点明季节和环境,渲染一种凄凉的气氛。开头两句:“霁雪生寒,瘦筇招我,去寻陈迹。”写自己踏雪寻访旧迹。“霁雪”,指雪后天晴,天气晴朗,积雪融化。“生寒”,即产生寒意。这两句中,“霁雪”二字是关键。“雪后春寒”,是典型的冬末春初景象,而这里偏要突出“霁雪生寒”,显然是为了反衬出主人公心情的凄苦,同时也暗示了作者所寻觅的人已经不在人间。“瘦筇”句承上而来,“筇”,是一种手杖。“招我”,谓招呼着我前去,“寻陈迹”,就是寻找那些已不复存在的遗迹。

过片三句:“归潮自碧,送尽何郎词笔。”归潮,即落潮,指太阳落山时江面开始上涨的流水。“归潮自碧”,“归潮”指落潮,“自碧”指水色碧绿。这两句说归潮涨起来时,江水变得很清澈碧绿。“送尽何郎词笔”,据传说,东晋才女谢道韫的父亲是宰相谢安,娶的是王凝之的妻子。王凝之的妻子是道韫的母亲,道韫从小聪明异常,她的父亲十分喜欢她。有一次,谢安带他的儿子们回家,看到院子里新植的竹子,就问:“何以办学?”谢朗说:“用竹来教育他们。”谢安又问:“何者为佳?”谢朗说:“昔有东阿王年九岁,知人语音,闻父名,乃咏‘何似当路花生’,坐席皆叹。”谢安听罢大加赞赏。后来有人把这个故事写成《咏怀》,其中就有一句:“昔有东阿王,好学复慈仁。一坐弄花草,谁复正冠巾。”谢道韫长大后嫁给王凝之,夫妻俩感情很好。可是好景不长,王凝之因嫉妒心重,在一次酒宴上,竟把妻子推倒在地,还打了她一顿板子。事后,谢道韫被休回娘家,从此闭门不与王凝之见面。后来王献之(凝之之子)与王羲之(谢道韫之弟)一起游历会稽,两人同游山阴,夜宿剡县。谢道韫偷偷地听到王献之在吟咏诗句:“何许最有情?何处最销魂?日暮兰桡下,相思一望中。”第二天,王献之见到谢道韫,便问这首诗是谁写的。谢道韫说这是王凝之写的。王献之非常气愤,于是写了一篇《恨赋》,其中有这样几句:“余乃作书与道韫,并示之:‘……’何意当途遂陵忽,事夫婿而微疾,曾无端丽惠赐相济,虽德音未泯,而怨怼交集。于时风波未静,方当萧瑟纷扰耳。’”。谢道韫读完这篇《恨赋》以后感慨地说:“何意当途遂陵忽!”意思是:你当初怎么能这样突然地对我不好呢!这里“何”是指“怎么”,“陵忽”是指轻慢、欺侮的意思。王凝之听了这话,十分惭愧,便把谢道韫接回府里。后来,谢道韫又随丈夫来到建康。谢道韫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很有才气,擅长文学和音乐,她的诗赋和书法都很出色。谢道韫去世后,东晋朝廷特地为她修了一座墓。谢安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贤妇早殁,吾已葬之。”这就是所谓“归潮自碧”。

“倚东阑、留取断云”二句承上启下。东阑,指栏杆。“留取断云”,意思是让天上白云留住不走。“酒边独自横怨笛”,意思是在喝酒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横吹着怨恨的笛子。“记重门款后”,是说自己还记得当年谢道韫曾经款待过她。“梅阴携手”,是说当时在梅花盛开的时候,她曾拉着谢道韫的手一同赏花。“夜来初积”四句,写当年谢道韫曾赠给她一件珍贵的信物。这四句的意思是:记得当年谢道韫曾把一件珍贵的信物赠给了我。“夜来”是说昨夜,“初积”即刚刚堆成小山,“重门”即门户,“款后”是说款款款地走过后面。谢道韫送给吴文英的信物是一对鸳鸯玉佩,这对玉佩是用翡翠琢磨而成,上面镶嵌着宝石。这对玉佩是她生前赠送的珍贵礼物,现在吴文英仍然保存着它。

下片主要写追念亡友的悲哀和悼亡之意。“相逢更苦”三句:这几句的意思是:如今你已去世了,我又怎能不去找你呢?葛帔,指葛衣,即用葛布做的衣衫。《古诗十九首》:“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属清商。”“栖风”,指随风飘荡。“有谁追惜”,意思是:又有谁能为我追念你而惋惜呢?“庭荒墅冷”,意思是别墅荒凉冷落。“负了当时游历”,意思是辜负了当时的游乐生活。“耿无言”四句:这几句的意思是:古树依旧,但无人能识其真味;墙上题壁,已被蛛网侵蚀而模糊不清;想当年百忙之中,没有时间来弹奏那悲凉的哀弹曲。

“算匆匆、莫付哀弹,百岁如过翼。”意思是:想到这些,我真是不能忍受这种痛苦啊!这里,“莫付哀弹”是说不要弹奏那悲伤的哀弹曲了;“百岁如过翼”,是说人生短暂得就像是飞鸟一样。最后两句是全词的收束,也是点睛之笔。

这首词是一首悼亡词。从内容上看,这首词是吴文英在回忆亡妻谢道韫生前的音容笑貌及其才华,表达了他对亡妻的思念之情;从艺术表现上看,这首词是吴文英运用白描手法创作的一首悼亡词。这首词在艺术表现上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首先,这首词的构思别致,结构严谨。词中既有作者与亡妻之间的对话,又有两人的回忆和追忆。同时,这首词还巧妙地利用了景物来烘托人物的感情,使全词充满了浓郁的抒情气氛。其次,这首词的语言清新自然,不加雕饰。例如,“霁雪生寒”、“归潮自碧”、“倚东阑、留取断云”、“酒边独自横怨笛”、“记重门款后”、“夜来初积”“更苦相逢”等句子都写得简洁而富有韵味。此外,这首词还善于运用对比的手法来表达人物的感情。例如“倚东阑、留取断云”二句中的“归潮自碧”与上片的“霁雪生寒”形成鲜明对照;“酒边独自横怨笛”与“倚东阑、留取断云”二句形成鲜明对照;“记重门款后”与“夜来初积”也形成鲜明对照。这些对比的写法使整首词更加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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