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未尝一日别余也。
前甲午、丁酉，两至西湖，如涌金门商氏之楼外楼，祁氏之偶居，钱氏、余氏之别墅，及余家之寄园，一带湖庄，仅存瓦砾。则是余梦中所有者，反为西湖所无。及至断桥一望，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楼舞榭，如洪水淹没，百不存一矣。余乃急急走避，谓余为西湖而来，今所见若此，反不若保我梦中之西湖，尚得完全无恙也。
因想余梦与李供奉异。供奉之梦天姥也，如神女名姝，梦所未见，其梦也幻。余之梦西湖也，如家园眷属，梦所故有，其梦也真。今余僦居他氏已二十三载，梦中犹在故居。旧役小傒，今已白头，梦中仍是总角。夙习未除，故态难脱。而今而后，余但向蝶庵岑寂，蘧榻于徐，惟吾旧梦是保，一派西湖景色，犹端然未动也。儿曹诘问，偶为言之，总是梦中说梦，非魇即呓也。
西湖梦寻·序
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未尝一日别余也。
前甲午、丁酉，两至西湖，如涌金门商氏之楼外楼，祁氏之偶居，钱氏、余氏之别墅，及余家之寄园，一带湖庄，仅存瓦砾。则是余梦中所有者，反为西湖所无。及至断桥一望，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楼舞榭，如洪水淹没，百不存一矣。余乃急急走避，谓余为西湖而来，今所见若此，反不若保我梦中之西湖，尚得完全无恙也。
因想余梦与李供奉异。供奉之梦天姥也，如神女名姝，梦所未见，其梦也幻。余之梦西湖也，如家园眷属，梦所故有，其梦也真。今余僦居他氏已二十三载，梦中犹在故居。旧役小傒，今已白头，梦中仍是总角。夙习未除，故态难脱。而今而后，余但向蝶庵岑寂，蘧榻于徐，惟吾旧梦是保，一派西湖景色，犹端然未动也。儿曹诘问，偶为言之，总是梦中说梦，非魇即呓也。
注释：
- 余生不辰：我的一生不顺利。
- 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离开杭州已经二十八年。
- 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然而无论在哪里，我总是梦见西湖。
- 则余梦中所有者，反为西湖所无：然而我梦见的西湖，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 及至断桥一望，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楼舞榭，如洪水淹没：等到我走到断桥的时候，看到曾经的弱柳娇花、歌舞楼台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 如洪水淹没：仿佛被洪水吞没。
- 百不存一：一个都不存在。
- 余乃急急走避：于是我赶紧走开逃避。
- 谓余为西湖而来：以为我是来西湖的。
- 今所见若此：现在所看到的却是这样。
- 反不若保我梦中之西湖，尚得完全无恙也：反而不如保持我梦里的西湖，才能完好无损。
- 因想余梦与李供奉异：因此想到我的梦境和李供奉的梦境不同。
- 供奉之梦天姥也：李供奉梦中遇见的是天姥。
- 如神女名姝：像仙女一样美丽。
- 梦所未见：梦到的都是未曾见过的事物。
- 其梦也幻：这些梦境都是虚幻的。
- 余之梦西湖也：而我梦见西湖的情景却是真实的。
- 如家园眷属：就像自己的家园一样亲切。
- 梦所故有：因为这是我曾经拥有过的地方。
- 其梦也真：所以这些梦境也是真实的。
- 今余僦居他氏已二十三载：现在我居住在别人的地方已经二十三年了。
- 梦中犹在故居：但是梦中依然还住在原来的家。
- 旧役小傒：过去的仆人。
- 今已白头：现在已经白发苍苍了。
- 梦中仍是总角：但是梦中依然是个孩子的样子。
- 夙习未除：过去的习惯还没有消失。
- 故态难脱：难以改变过去的习性。
- 而今而后：今后的日子。
- 惟吾旧梦是保：只能保留我的旧梦。
- 一派西湖景色：所有的西湖景色。
- 犹端然未动：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状态。
- 儿曹诘问：孩子们追问起来。
- 偶为言之：偶尔会向他们说起这些梦境。
- 总是梦中说梦：总是在梦中说话。
- 非魇即呓：不是梦魇就是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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