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当时上去,见了东造,彼此作了个揖。东造让到里间屋内坐下,嘴里连称:“放肆,我换衣服。”当时将官服脱去,换了便服,分宾主坐下,问道:“补翁是几时来的?到这里多少天了?可是就住在这店里吗?”老残道:“今日到的,出省不过六七天,就到此地了。东翁是几时出省?到过任再来的吗?”东造道:“兄弟也是今天到,大前天出省。这夫马人役是接到省城去的。我出省的前一天,还听姚云翁说:宫保看补翁去了,心里着实难过,说自己一生契童名士,以为无不可招致主人,今日竟遇着一个铁君,真是浮云富贵。反心内照,愈觉得龌龊不堪了!”
老残道:“宫保爱才若渴,兄弟实在钦佩的。至于出来的原故,并不是肥遯鸣高的意思:一则深知自己才疏学浅,不称揄扬;二则因这玉太尊声望过大,到底看看是个何等人物。至‘高尚’二字,兄弟不但不敢当,且亦不屑为。天地生才有数,若下愚蠢陋的人,高尚点也好借此藏拙;若真有点济世之才,竟自遯世,岂不辜负天地生才之心吗?”东造道:“屡闻至论,本极佩服;今日之说,则更五体投地。可见长沮、桀溺等人为孔子所不取的了。只是目下在补翁看来,我们这玉太尊究竟是何等样人?”老残道:“不过是下流的酷吏,又比郅都、甯成等人次一等了。”东造连连点头,又问道:“弟等耳目有所隔阂,先生布衣游历,必可得其实在情形。我想太尊残忍如此,必多冤枉,何以竟无上控的案件呢?”老残便将一路所闻细说一遍。
老残游记 · 第六回 · 万家流血顶染猩红 一席谈心辩生狐白
诗句:
1. 老残当时上去,见了东造,彼此作了个揖。
2. 东造让到里间屋内坐下,嘴里连称:“放肆,我换衣服。”
3. 当时将官服脱去,换了便服,分宾主坐下,问道:“补翁是几时来的?到这里多少天了?可是就住在这店里吗?”
4. 老残道:“今日到的,出省不过六七天,就到此地了。东翁是几时出省?到过任再来的吗?”
5. 东造道:“兄弟也是今天到,大前天出省。这夫马人役是接到省城去的。我出省的前一天,还听姚云翁说:宫保看补翁去了,心里着实难过,说自己一生契童名士,以为无不可招致主人,今日竟遇着一个铁君,真是浮云富贵。反心内照,愈觉得龌龊不堪了!”
6. 老残道:“宫保爱才若渴,兄弟实在钦佩的。至于出来的原故,并不是肥遯鸣高的意思:一则深知自己才疏学浅,不称揄扬;二则因这玉太尊声望过大,到底看看是个何等人物。至‘高尚’二字,兄弟不但不敢当,且亦不屑为。天地生才有数,若下愚蠢陋的人,高尚点也好借此藏拙;若真有点济世之才,竟自遯世,岂不辜负天地生才之心吗?”
7. 东造道:“屡闻至论,本极佩服;今日之说,则更五体投地。可见长沮、桀溺等人为孔子所不取的了。只是目下在补翁看来,我们这玉太尊究竟是何等样人?”
8. 老残道:“不过是下流的酷吏,又比郅都、甯成等人次一等了。”
9. 东造连连点头,又问道:“弟等耳目有所隔阂,先生布衣游历,必可得其实在情形。我想太尊残忍如此,必多冤枉,何以竟无上控的案件呢?”
10. 老残便将一路所闻细说一遍。
译文:
老残登上船的时候,看见了东造,互相行礼致意。东造请他到里面坐,说:“你随便坐,我有事情要换衣裳。”说着把官袍脱掉,换成便装,然后坐在上位,问道:“补翁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已经住几天了?是不是就在这家店住着?”老残回答说:“我今天才到的,从省出来没有几天,就来这里了。东翁今天才来吗?以前也来过吗?”东造说:“我也今天才到,前天刚出省。昨天接到姚云翁的话,说宫保大人看了补翁来了,心里非常难过,说自己一生都是结交名士,以为没有不可以招揽的客人,今天竟然遇见一位铁公,真是像浮云一样富贵。反而感到羞愧难当啊!”
老残回答道:“宫保大人爱才如渴,小弟非常敬佩。至于出省的原因,并非是逃避隐居山林或者标榜清高。一是知道自身才华不足,无法胜任各种赞誉;二是因为宫保大人的声名太大,想要真正了解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说到“高尚”两个字时,老残更是谦虚地说:“我不敢自称高尚,也不敢以此为荣,因为天地间的人才是有限的。如果一个愚蠢的人自认为高尚,那岂不是利用自己的才能来隐藏缺点吗?如果真有才能的话,却选择隐退生活,岂不是辜负了天地赋予的才能吗?”
东造连连称赞:“屡次听到您的高见,本是非常佩服。但是今日听到这些话后,更是五体投地了。可见长沮、桀溺等人被孔子所不取了。只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玉太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老残答道:“他只是一名平庸的酷吏,甚至还不如郅都、甯成的级别。”
东造连连点头,又问:“我们这些下属只知道一些皮毛,不知道真相。您作为一位游历四方的学者,一定能够了解到一些实际情况。我认为玉太尊虽然残忍,但必定有很多冤屈,为什么并没有人向上申诉呢?”
老残便将所有在路上听说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